第28章 停电了
时间很快到了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我们四个坐在操场的草地上，互相加油打气，一番振臂高呼之后，我问他们:“再开学就分文理班了，你们选哪个？”
张博首当其冲:“我还是选文科吧，我脑子转不过来，我现在这成绩多半也是文科勉强提上去的，理科真的不行，会死人的。”
我深以为然表示赞同，张博这脑子，学理科着实费力了些，搞不好容易萎缩，真会死的。
杨柳鄙视道:“我肯定选理科，想想那些线路图，化学反应什么的就特别有趣。”
张博贼笑着开起玩笑:“那以后家里水管电器什么的都交给你了，我在旁边给你吟诗加油。”
杨柳挑挑眉毛:“小伙子想得挺美啊，我是现场指挥，不能出手，你一边干活一边吟诗给我解闷还差不多。”
张博狗腿一样的笑容布满整张脸:“应该的，应该的。”
我心想，他们以后的生活一定是和谐而美满的，这下不用再担心了。
我问李婉婉:“婉婉，你选哪科？”其实我猜她一定会选文科的，从一开始给她讲题就能看出来，她的思维很简单，并不适合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她文科好，偏科特别严重。
果然，李婉婉说:“我选文吧，我喜欢历史，喜欢那些有意境的句子，理科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我点点头:“嗯，你适合学文。”
杨柳笑吟吟对我说:“你也要选文科吧，是不是还想跟婉婉分到一班啊？”
我摆摆手:“我选理科，虽然我文科成绩比较好，但是老背东西有点烦人，选理科，考试时候不用怎么复习，平时学好就行了。”
“就你这么懒，整天不把学习当回事，真是让人想起来就生气。”张博突然愤懑地说了一句满是嫉妒的话。
我尴尬地挠挠头，其实我一直都很认真在学习啊。
商定好分班大事，我们几个又振臂高呼了一番，绕着操场走了几圈，之后回去上晚自习。
教室里，大家都埋头复习着平时积累的知识点，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句虫鸣一般的说话声。
学习氛围这么浓厚，我却茫然翻着历史课本，走马观花，怎么也看不进去，心里倒也没什么想法，就是不想学习。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我起身来到走廊里站着，放眼望去，一级部教学楼一个个的窗口里，满是低着头的人，下课了，大家却仍在学习，我此时站着的走廊里，寂寂寥寥只有十来个人，也全都小声嘀咕着不敢喧哗。
大家都好努力啊，我兀自感叹一声，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正感叹着，突然，前方一级部教学楼一瞬间全灭了灯，一秒钟不到，我身后的教室也陷入了黑暗，躁动一点点弥漫开来，人声潮水般由远及近层叠而至。
漫天星星闪烁出璀璨的荧光，绵长的银河飘飘渺渺，月亮，又在对我笑。
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强烈期盼着，期盼着，夜晚再长一些，明天，不要到来。
我在走廊里等着，教室里徐静站在讲台上告诫大家不要慌，坐在位置上不要动，不一会儿，班主任从走廊尽头缓缓走来，我迎过去问:“老师，今晚还来电吗？”
班主任幽黑的脸庞对着我说:“肯定要来。”
我有点失望，幸好光线昏暗，也不会被看出来。
“不过得等晚自习结束才会来电了。”班主任顿了顿继续说道，“快回去，我有事安排。”
我心里大喜，忙应声“好嘞”转身快步进了教室。
教室里光线愈加暗淡，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清哪个是哪个，一片朦胧中，我鬼使神差走到李婉婉桌前，蹲了下来，班主任随后而至，走上讲台照惯例先啰嗦着一些废话:“学校电路出了点问题。。。”
李婉婉低头看我，小声喊我:“顾西东。”
我轻轻应了一声，她往李彤那边挪了挪，空出半个座位给我，我悄悄起身挨着她坐下，两个人窃窃偷笑了一番。
李彤啧啧了两声没说话。
“好了，情况就是这样，等下我要去巡查，后面两节晚自习由你们英语老师来安排。”
班主任交代完便走了，霎时间，教室里熙熙攘攘热闹开来，都在讨论着等下时梦会怎么安排后两节课，当然也不乏一些因为不能在学习的海洋里继续冲浪而愤恨唾弃的声音。
徐静不断呵斥大家安静，可是却完全没什么效果，我想，大概是因为谁都看不见谁的表情，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吧。
李彤伸头过来语气很不满:“你可真是离了婉婉不能行，要不我让个座给你？”
我福至心灵道:“那好啊。”
“。。。”李彤似是有些无语，好半晌才愤愤了一句:“想得美。”
我突然灵机一动，诚恳地说:“我给你两瓶营养快线，我们就换一晚上座位可以吗？”
“不行。”李彤态度之坚决激起了我求胜的欲望。
“十瓶营养快线，十包辣条，十桶泡面，十个雪糕。”我向来不喜欢墨迹，直接把张博给我的兑奖便利贴开出去大半本。
“不行哦。”李彤轻巧着说。
“翻倍。”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
“十倍。”李彤云淡风轻落井下石。
我沉思了一下，咬了咬牙试探着问:“能不能，分批给？”我盘算着这样我省吃俭用高中毕业前应该是能给她凑齐。
“顾西东。。。”李婉婉有点尴尬地喊我一声。
“你怎么还是这么呆？你就不会好好跟我说个谢谢？”李彤无奈地打断李婉婉跟我说。
我一愣，赶紧对着她堆起笑来，虽然她也看不见我笑得有多真诚，我还是感动地说:“谢谢，谢谢。。。”
一连说了十几个谢谢。
李彤不情愿地哼了一句:“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
“谢谢，谢谢。。。”
又是十几个谢谢目送她一片乌漆墨黑中走向我的座位，然后赶紧让李婉婉挪到李彤座位上，这下，我们终于也能当一回同桌了。
刚坐好，时梦拿着手机打着手电筒进来教室，不像常理那样四处照一照看一看，反而把光打到自己脸上，然后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喊了一句:“自己人。”
大家顿时哄笑一片，她还是一点也没个老师样。
时梦将手电筒关闭，待大家笑过之后，老气横秋道:“照例我也要先说几句废话。”
“切~”同学们一阵鄙视。
时梦接着说道:“虽然明天期末考，虽然大家都想考个好成绩，但是最后这两个小时其实改变不了什么，全校停电，谁也不会比谁多学，你该考什么样还是会考什么样，与其绷紧神经多看那几个不一定考到的知识点，不如调整好心态，缓解一下心理压力，让大脑休息休息，明天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期末考，我相信大家都能考出满意的成绩。”
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雷动，时梦难得讲话这么正经，大家都很受感染。
不料她突然又嘿嘿笑了几声:“好了，前面都是胡扯，你们考什么样跟我又没有关系，我就是来带你们堕落的，废话不多说，来玩游戏吧。”
“神经病。”我悄悄骂了一声，黑暗中隐约有低低沉吟，不知道大家是否也和我一样悄悄吐露着心声。
“从门口第一个开始往后排，每个人唱一首歌或者说一段想对大家说的话，不许趁机表白哦，开始吧。”时梦安排着游戏内容。
哄笑过后，同学们一个接一个，有的唱歌，有的深情念白，虽然良莠不齐，但无一不在努力留住这个夜晚，努力使这个夜晚里的自己变得不一样。
不一样的自己，正是分离需要留下的回忆，也是青春后来会伤感的秘密。
轮到徐静的时候，她讲了一段话:“相遇就是缘分，我很感恩和每一个同学的相遇，也一直尽力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祝愿大家都能越来越好，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能不留遗憾，十年后，二十年后，希望同学们还能记起来你们高一时候的班长叫徐静，长得不好看也不算特别丑，学习，学习。。。等期末考结束，记住我最终的成绩。谢谢大家。”
她这番话很触动我，我自嘲地问了一句，十年后，二十年后，现在满屋子的同学，有几个还会记得我呢？
下意识轻轻握住了李婉婉的手。
张博充分发挥了他的特长，唱了一首《相逢是首歌》，极尽伤情，听得很多女生潸然泪下。
在张博的歌声里，李婉婉紧紧攥住我的手，银白余晖散在教室，她的脸颊，隔着天上银河，点点星光划落。
当我前面的同学歌声停止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我就说一段话，而且要说的话也一并想好了，前面的刚坐下我就站起来说:“这一年我最大的收获。。。”
“哎？顾西东，你怎么跑那去了？”时梦出声打断我。
我心下一急，忙说:“天黑，我，我迷路了。”
“你跟谁坐一起的？”时梦继续问。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博在后面尖声喊:“是我，我们坐一起的。”
“张博，你都被抛弃了还不死心？”时梦笑着嘲讽他，接着咄咄逼人命令我，“你快唱首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我不敢违抗她，只好快速想了一下，然后答应着，调整好呼吸，认真开口唱:“不让岁月，倦了等待的心，我的世界，随你到天涯遥远。。。”
我之后有个女生唱了首《盛夏的果实》，声音宛如天籁，感情细腻，余音绕耳，我问李婉婉那是谁，她告诉我是周慧茹，我想起来，就是那个同学录堪比人口调查簿的女生，也是那个让李婉婉张博他们知道我生日的女生，真没想到，这个女生，唱歌竟然这么好听。
轮到李婉婉的时候，我心里异常激动，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担心着什么，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最终，李婉婉唱了一首歌，歌名是《约定》。
她的声音柔柔缓缓传进我的心里，我看着她不太真切的侧脸，终于明白了我在期待什么，也明白了我在担心什么，可是，这样的年纪，本来就是甜蜜而又无奈的。
李婉婉，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永远爱你。
大半同学都已轮过，气氛越来越轻快，后面的同学越来越放得开，先是韩琪琪一本正经唱了首国歌赢得满堂喝彩，之后又有周娜用口哨吹了一首童年婉转流畅，再之后李彤模仿了一段蜡笔小新的声音可爱俏皮，还有郭晓峰说了一段拗口的绕口令把自己绕成了结巴。。。
千奇百怪，各显神通，这个夜晚，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最后一个同学坐下的时候，已接近正常下课时间，大家仍觉得不过瘾，全都嚷着不想散场，时梦欢快地说道:“同学们，明天还要期末考呦。”
一语惊醒梦中人，教室里气氛一下子有点灰败，我想，大家和我一样，纵是不舍，却无可奈何，向来散场都是如此，难免感伤。
“这样吧，我给你们唱首歌，然后就结束好不好？”时梦大概觉得刚刚过于残忍了，将功补过说道。
“耶~”满屋子的欢呼，最后一点热情，大家都毫无保留。
片刻后，时梦清脆的嗓音朦胧中拨云见日:“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意与你分担所有，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地抬头。。。”
这个夜晚深情而美好，我会记得张博骗了很多女生的眼泪，我会记得看似普通的周慧茹有天籁般的歌声，我会记得今晚的李彤最可爱，我会记得国歌不只是升旗时候才能唱，我会记得一向不正经的时梦今晚很正经地给我们鼓励。。。
我会记得很多很多，当然最应该记得的，是李婉婉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