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痒
圆月当空，漫天繁星莹莹闪烁，一条银白绸带飘飘渺渺延伸至视线尽头。
我们三人在操场的橡胶跑道慢慢踱着步，他们两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想是十分开心。
表哥跟我说过，爱情这东西，最美好的时候是刚开始，慢慢会越来越淡，远不如亲情来得牢靠。
所以，表哥的爱情观就是先结婚再恋爱，这样在亲情的保护下，爱情才可以稳步发展。
如若按表哥所说，张博和杨柳现在正是处于最美好的时候，我不由得感到很荣幸，能亲眼看到爱情这种神奇的东西最美丽的样子。
杨柳拿出收音机，递给张博:“这个还你。”
张博接过，喜笑颜开:“这可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我不还了，得好好珍藏着，哈哈哈。”
杨柳鼓了鼓嘴，伸出手指着我:“我们的见证是这个木头。”
张博笑嘻嘻点头附和:“对，多亏了这个木头。”
此时我正规划着待会在地上插两根烟，让他们俩拜完天地再拜拜我，这样有个仪式就算真正合法化了，我也充分发挥了我的作用，忽然听见他们骂我是木头，我一阵气急，真是白替他们操心了。
我冷哼一声:“你们才是木头，你们是树桩子，有本事拿张卷子来，我们现场比一比，看谁是木头。”
张博不屑道:“我们比别的。”
我斜眼瞥他:“比什么？比写作文？”
张博尴尬连连，被我噎住不敢再说话。
杨柳在路灯下站定，背起手，柔软的灯光下，显得别样俊美，我一偏头，看见张博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杨柳笑意渐浓，声音依旧那样清明:“不然你们比赛跑步吧，我当裁判。”
我看了看张博，张博看了看我，齐声道:“行。”
我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是因为张博每天晚上跑步我都在旁边看着，他的姿势速度爆发力持久性等等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他所跑的每一步我都历历在目，而我从没在他面前展露过身手，可谓他在明，我在暗，而且靠着他一直以来不间断的零食供养，我的身体素质突飞猛进，所以，我是绝没有理由不赢的。
既然势必会赢，我决定要给他最沉重的打击。
我要让他知道，人生，有时候是很残酷的。
我嘴角噙着蔑视的冷笑，残忍说道:“既然是比赛，总得有奖励和惩罚。”
张博同样挂着不屑的阴笑:“那是当然，怎么个奖励和惩罚？你随便说，往大了说。”
我实在搞不懂，一个必将失败的人，从哪里偷来的胆子跟我叫板，他果然无愧于智障少年这个称号，着实可笑。
“我跟你赌杨柳，赢了她归我。”
“输了呢？”
“那，那还给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们俩刚愉快地定好胜利的奖品，谁知奖品本人说话了:“喂，你们俩弱智，当我面敢无视我！”
转而她又对着张博叹口气:“你这智商，还是别比了，再比下去把你爸妈都得输进去。”
我欣慰地微笑着，杨柳很分得清形势，看出来我必胜，张博必败，知道护短了。
张博咬了咬牙，神情坚决:“没事，跑步跟智力无关，这个我肯定比他擅长。”
呵呵，盲目的自信。
杨柳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俩并排准备好起跑姿势，这间隙，我默默制定好一个完美的必胜方案，他每天跑五公里，最近用时在半个小时左右，开始快，越来越慢，是减速运动，有一次他跑步时我闲着无聊数过数，估摸了一下，他的起始速度在12km/h，最后速度大概在8km/h，爆发力可以，持续性不足，想要赢他，我只需要保持超过10km/h的匀速运动，或者最小速度和最大速度都超过他的加速度运动就可以。
何为最沉重的打击？不是让对手知难而退，而是先给他希望，再将其毁灭。
智慧如我决定用加速度击败张博。
夜色清爽，微风拂面，杨柳撇撇嘴，极不情愿喊了声“开始”。
张博“嗖”一声像条脱缰野狗一样窜了出去，我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迈开步伐。
抱歉，你们第一次约会，注定要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了。
一圈，两圈，三圈。。。
很好，张博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我开始发力，虽然喘气越来越大口，双腿也感到些许不适，但好在我前面一直保存着体力，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我逐渐加快速度，眼看张博离我越来越近，我一阵窃喜，待会追上他，我一定要说些恶毒的话来嘲笑他。
继续加速，终于，三圈之后，我们俩并肩跑着了，我喘着气瞪他，他也喘着气扯起嘴角，声音里满是挑衅:“加油哦。”
我还未来得及反击，他已风驰电掣把我甩在了身后。
。。。
妈的，竟然被他拉下整整一圈。
三圈之前眼看就要追上他的时候，他竟然也加起了速度，而且最大速度远超过我。
我边跑边觉得不对劲，按道理讲，他的持久力绝没有这么强，这一点，我已领略过无数次，可现下他竟能在萎靡之际又一次重振雄风，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理智地分析了一下，兴许是之前夜跑的时候他故意在我面前隐瞒了真实实力，目的就是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给我来一招措手不及，如果真是如此，那张博这个心机boy也忒不厚道了，忒阴险了。
想了整整三圈，想得我冷汗涔涔，张博又一次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在我前方几米处，竟面对我，倒着跑起来，风中传来他贱嗖嗖的声音:“嘿嘿嘿，杨柳注定是我的，我爸妈也还是我爸妈，你赢不走的。”
我喘着气没理会他，继而想到，刚刚那个猜测实在是多虑了，就他这个智商，根本不可能瞒得过我。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仍苦苦思索着答案。
此时我俩正跑到起始点，杨柳激动地喊了声“加油”，张博立马又提快了速度，瞬间拉我一大截。
我眼睁睁看着张博飞驰而去的背影，杨柳翘首观望的兴奋神情，突然间悟了。
呵呵。
我刹住脚步停了下来，摇着头慢慢走向起始点。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张博很快又跑完一圈，我们仨在起点汇合，张博擦着汗笑吟吟嘲笑我:“怎么样？服不服？”
我冷哼一声:“我输了。”
千算万算，实在是没料到他有buff加持，这种行为实在令我不耻。
呵，爱情。
他们俩一愣，明显没料到我会这么痛快认输，我也懒得再多说，此刻我的心情很不爽，感觉自己被组团欺负了。
我摆摆手，幽怨道:“我先回去了。”
张博对我暗暗挑下眉毛，老气横秋道:“跟我比你应该是挺累的，先回去休息吧，我再跑两圈，这才刚热身完。”
杨柳轻轻说了句好好休息，我点点头，转身往宿舍走去。
抬头看了看月亮，很圆，就是感觉有些暗，起风了，星星扑闪扑闪像是迷了眼。
走出几十米，回头看了看，他们仍站在暖黄的路灯下，两个身影靠得很近，黑暗被隔绝在光柱之外，两人身上洒满星星点点。
我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没有声响，只是痒痒的。
我想挠，可是那痒在心里。
第二天下午饭，张博去找杨柳一起吃，我想跟去，他竟然不同意，理由是第一次约会我跟着去那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思想举动是无比纯洁的，现在要再跟去，就划属于耍流氓的范畴了。
他的语气很规范，我找不出破绽反驳他，只好一个人闷闷地去了一级部餐厅，点了两份青椒炒蛋，心想吃不了我就扔掉，现在我急需要报复社会。
边吃边骂张博，这个渣男，需要我的时候对我呼之即来，现在不需要了，竟然说我耍流氓。
我哪里耍流氓了，我又没有对着他亮家伙。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闷闷地吃完饭，闷闷地回到教室，教室里也闷闷的，零零散散只有几个人，我闷头回到座位，看到不知谁把我的物理课本拿出来放在了正当面，我拿起来刚要塞回去，突然掉出来一张折了四层的信纸，打开来看了看，那竟是一封情书。
内容如下:
顾西东，很抱歉打扰你，马上就要分班了，可能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所以现在我想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你。
你或许还不知道，有个女生一直默默关注着你，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见你，就悄悄喜欢上了，为此，她非常鄙视自己肤浅，因为她就是觉得你好看，后来知道你学习也那么好，她越发不能自拔地更加喜欢你，可是，她却不敢让你知道，甚至不敢走近你的身旁。
这个女生就是我。
但愿这些话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是谁，这对于我将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会好好珍藏着。
顾西东，我喜欢你。
我认真地看完了，发现这封信给了我几个重要的提示。
第一，马上临近期末考，考完放假再开学就分文理班了，不知道现在的同班同学到时候还能剩几个，可能真的就如她所写，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第二，我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生暗恋了，我在明，她在暗，虽然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但是我莫名有一些开心。
第三，我心里那个东西动得更厉害了，痒得有点过分，我迫切想找个人给我挠一挠。
想了想，这显然是一封不需要回音的信，出于礼貌，我在信纸的背面写上了两个大大的谢谢，然后重新折好，多折了两道，折成十六层，这样看起来不会那么显眼，随后，把它轻轻扔进了垃圾桶。
我起身走到活动室，静静站在窗前，天尽头，夕阳醉红，晚霞如烟，花朵披了一层朦胧的外衣，蓦然又想起那个无声泪流的清丽侧脸，不自觉扬了扬嘴角。
我出神想着刚刚那封信，喜欢一个人，该是怎样的感觉，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张博说过，他喜欢杨柳时，心跳了整整一个下午，那该是多么美妙啊，每一下跳动都是愉悦而有期待的，我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它也在跳，只是平缓又单调，每一下，都很痒。
越想心里越痒，我想弄明白它为什么痒，这种事实在不是我所能够想明白的。
必须找个人问一问，一路急行，我来到之前等杨柳的地方，我想，她兴许能给我答案。
等了一会儿，看见张博和杨柳说说笑笑往这边走来，到了近前，张博斜眼看我，怒意蒸腾:“你果然还是耍了流氓。”
我撇撇嘴，不想跟他废话:“我找杨柳有事，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你妹，你找她干嘛？”
“有点事。”
“不行，你跟她不能有事。”
“我们没事。”
“没事那你回去吧。”
“。。。”
杨柳在边上掩嘴偷笑，我急切地对她说:“杨柳，我真有事要问你。”
张博又要开口呵斥，杨柳伸手制止了他，笑嘻嘻问我:“你说吧，什么事？”
我看一眼张博，张博恶狠狠说:“别想着我回避，我就在这看着。”
杨柳瞪了他一眼，他又弱弱补上一句:“我不说话。”
兀自哀叹一声，心想算了，反正是个智障，也没外人，我幽幽开口说:“杨柳，我心里很痒，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脸问号:“痒？是不是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想了一下，说:“昨晚上，我看见你们俩在路灯下靠在一起，感觉那画面很美，然后突然心就开始痒了。”
张博窃笑一声，杨柳浮夸地捂着嘴:“你不会是想到我才心痒的吧？”
我满脸尴尬，苦笑一声。
张博在一边急了，怒视着我，牙齿咬得咯咯响:“你敢对她痒痒，我弄死你。”
杨柳翻个白眼，幸灾乐祸地跟张博说:“他要真喜欢我就好了，这样你们俩为了我反目成仇，打个头破血流，一辈子不相往来，想想就有成就感。”
张博脸色涨红，又不敢出声反驳，鼻子里连连哼了好几声。
我看他们一眼，心里突然又痒起来。
我忙对杨柳说又痒起来了。
张博看看杨柳，深深剜了我一眼。
杨柳抬眼望天，想了片刻，突然猛看向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问杨柳:“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张博告诉我，他心跳了一个下午才喜欢你，可是我心跳很正常啊。”
杨柳无奈地叹口气:“木头，虽然你学习好，但在其他方面，其实你是少一根筋的，同一件事每个人反应又不一样。”
“那是不是要有一个很特别的仪式感才能算喜欢？”我又问。
杨柳摇着头继续跟我讲:“不是不是，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感，对你这种木头来说，就算是喜欢一个人，大概也是悄无声息的，刚开始你自己可能都不会察觉，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等你去发现，等到你经常不经意就想起某个场景或某个人的时候，说明你的情感已经到了快掩藏不住的程度了，但你可能还是不知道那是喜欢，再等到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告诉你这些的时候，你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我一直都喜欢她呀’，这时候，再想到那个人，你会觉得她简直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嗯，你这种呆子的喜欢大概就是这样。”
“说的可太好了，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张博惊奇问道。
“电视剧上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啊，像他这样的呆子一般都是这样，后知后觉。”杨柳狡黠一笑。
“怪不得呢，嘿嘿，还有哦，呆子，我觉得我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心跳了一个下午，不是跳了一下午才喜欢她。”张博一脸得意地附和着。
“我对你可没有心跳过。”
“。。。你跳一跳嘛，跳一跳。”
他们俩一唱一合，我认真听着，突然之间又想起那个场景，一瞬间就通透了，原来我真的早就喜欢着一个人了，她在我的心里面一直藏着，现在她对我发出了信号，我终于找到她了。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竟是这么的奇妙。
想到这，我迫不及待跟他们说:“杨柳，你说的对，我真的是后知后觉，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想到她，真的会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好的。”
他们俩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然后齐刷刷盯着我，仿佛觉得不可思议。
杨柳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满是震惊:“难道电视剧里说的真这么准？是谁呀？到底是谁呀？快告诉我。”
张博贼眉鼠眼地猜测:“是不是李彤？我看就她跟你走得近，丈母娘都见过了，准没错，是不是？”
“李彤是谁？”
“我们班一女生，长得很可爱。”
“有多可爱？”
“那个，不如你可爱。”
“真是她吗？顾西东。”
他们俩絮絮叨叨八卦着，我不自觉扬起眉梢，压抑不住地笑起来，心跳频率也开始加快。
我再也不能掩藏我的兴奋，我激动地望着他们俩，声音里满是期待:“我得回去了。”
空气里飘来淡淡花香，我想，是满园盛开，清风招惹了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