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寻常夫妻
凌乐安站在大堂门口目送众人出门，她听着送亲的锣鼓声渐渐远去，抬头观察天色，面上的喜悦很快恢复平静。
站在身后的陆一白整个早晨没有言语，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他望着凌乐安的背影，分明瞧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凌乐安转身的时候，脸上又挂上笑容：“夫君，我们该去医馆了。”
陆氏医馆没有什么病人，用过午膳，陆一白在后院有一搭没一搭地审核近几日的账单，习惯了凌乐安坐在对面看书，两人不发一语。
整整一个时辰，屋里只有纸页翻动的动静，陆小六在角落安安静静的窝着，昏昏欲睡。
凌乐安打破一时的宁静，轻声问陆一白：“你怎么从来不问，我给病人做手术的事情。你不担心我会出错，伤害病人吗？”
陆一白出乎意料的平静，阁下笔，淡淡地说：“夫人什么时候愿意相告，我便听着。世界之大，医术之奇妙，自来有之。关外的巫医，深山的蛊医，各有千秋。我亦觉着夫人之术，自有妙处。”
“夫君在别处知晓我这手术的医法吗？”
“刮骨疗伤、剖腹接肠等术法，我听闻夏果曾有此医者。军中医师亦有此类钻研。”
“这么说，夫君也用过这缝合之术？”
“偶有用之，但夫人之术法更巧妙。”
“谢谢夫君夸赞。”凌乐安坦然接受赞赏，并不自谦也未骄傲。
她说：“不一样的。在军中救人的时候，情况一定更紧急。即使是我，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夫人不必太多自谦。”
“夫君不问我，何时何处，习得此法吗？”
“听闻凌祖父曾遍寻医者，夫人许是遇见过奇医。愿闻其详。”
凌乐安深深地望着陆一白，沉默了很久。她想过很多理由，任何一种都不能说服自己，也没有办法或是不想编造谎言欺骗陆一白。
角落的陆小六打着盹，头一顿，清醒过来，发现陆一白和凌乐安隔着桌子，互相望着对方，都不说话。
陆小六动了动发僵的后背，好似惊动了凌乐安，她开口。
“确实如夫君所言，我遇见过很多医者，听他们讲述了很多医术，他们都是我的老师。我在书屋中并没有此类术法的书籍，夫君在别处是否见过。”
“未曾见得。”陆一白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并不追问。
“我们一起写一本如何？夫君的字好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来写。此后放去医学堂，让更多的医师学习，就能有多一种救人的术法，好吗？”
“好。”陆一白说着起身，拿着笔墨纸砚，坐到木榻上，让陆小六去取来更多的空白纸张。
凌乐安的语速很慢，她有条有理的述说，陆一白逐字逐句的书写，两人就这样共同编写着手术要点。
此后，凌乐安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每日都遵循着相同的规划。
早晨炼体，午时教学手术：让姑娘们从老鼠断尾续接开始学习，午后在医馆看诊或编写图书，夜里查验姑娘们的学习进度。
在旁人眼里，凌乐安和陆一白就似一对寻常夫妻，每日都形影不离，每日都如胶似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夫妻之实仍悬而未决。凌乐安过于专注于医学之事，察觉不出陆一白正遭受着无形的拉扯，他习以为常地把自己的欲求隐藏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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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五日便是八月十五，“微草堂”夜里收到香城来信，问何时回门。
凌乐安坐在床沿，问书桌那边的陆一白：“我们八月十六回香城好不好。八月十五那日去城隍庙瞧瞧祖母和顾老，给他们问安和道别。”
陆一白正在往信封里收入一份写完的东西，抬头说：“听夫人的。”
“《外科医术》已经完成一册，带去给顾老看看，也许有新的见解。”凌乐安说。
“好。”陆一白拿着信封起身，外间传来动静。
桑林高声道：“二公子那边来人，在大堂等候。”
陆一白和凌乐安互看一眼，一起往大堂走去。
陆一白跨出门口时，将手中的信封交给门口等候的桑林，后者接过信，朝反方向离去。
大堂等候的人，是那日湖边扶着薛无双的侍女，名叫小希，她来传达薛家欲宴请凌乐安和陆一白的请帖。
小希双手递上红色折页，说：“薛家主早就想感谢三公子与三少夫人那日护住我家小主的安危，二公子与二少夫人也是如此。如今二少夫人已能走动，这才命我来请三公子与三少夫人明日到薛家做客，当面表示感谢。”
凌乐安感慨道：“小嫂嫂能下床活动了？真好。小嫂嫂上回已经送我新婚之礼，不必如此客气。”
小希面带微笑，却略有不安：“望三少夫人莫要推辞，我家公子和少夫人诚心邀请。”
凌乐安侧抬起头，对陆一白眨眼，后者笑着轻轻点头。
陆一白接过请帖说：“我许久未与薛叔父叔母问安，多谢叔父的邀请。明日我与夫人定登门叙旧。”
小希这才安心告退。
凌乐安开始自言自语，苦恼要带上什么礼物登门做客，嘟着嘴独自寻思。
陆一白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她的粉嫩的脸蛋：“这些事情，交给你的夫君去处理。“
“这种事情，不是一般都由做夫人的安排吗？“凌乐安忽然开窍似的，想起来自古夫妻有着各自的分工。
她在陆府这么久，一直都是随心所欲，并未思考过以夫妻的身份行事。
想到这里，凌乐安望着陆一白的眼光有了微妙的变化。
陆一白的手掌还抚着凌乐安的脸，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辗转流光，手指一顿。
他满脸喜悦的放下手，牵起她的手，说：“你不需要操心这些。“
“好。“凌乐安笑意更浓，说：“我在聚福楼订到了八月十五的包间。听说那天夜里还有集市，夫君可要随我去玩？”
如果陆小六此时在旁边，一定惊讶他家公子的嘴角竟也会弯成新月的角度。
陆一白并未像往日那般克制自己的情绪：“听夫人的。”
“好。”凌乐安从陆一白手里拿过请帖，打着哈欠翻看。
两人好似明明知道什么，却不点破。
陆一白只说：“去睡吧。”
“嗯。”凌乐安交回请帖，“夫君晚安。”
“晚安。”陆一白看着凌乐安若无其事地走回里间。
他嘴角依旧挂着笑，轻轻掩上门，默默将屋里的灯烛熄灭，独留书桌的一盏。
他静静坐下，翻开一本《外科医术-二册》，接着未完的部分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