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疗养
我又做梦了。
梦到那年遭祸，沁雪重伤，我被拐卖的那天。
我被关在柴房里，吃馒头，喝隔夜水，不敢交出藏起来的玉佩。
那个嬷嬷把我关了一天，然后拎着我上了马车。
我昏昏沉沉，肚子好饿，马车颠颠快要把我晃晕过去。
大概有三四个时辰，马车停下来了。
那个嬷嬷叫了精壮的汉子把我背着，带去城里。
我迷迷糊糊，看到城里很是繁荣，糖葫芦、小馄饨、鲜肉挂面……样样入我眼。人声鼎沸的街道，没有人注意到汉子背着的快要昏过去的我。
他们停了下来，似乎是走到了一个摊位里了。
“老板娘，要三碗面。”
汉子把我放下来，叫了吃的，我悄悄望那个嬷嬷和汉子，脸上凶恶的表情全然没有了，一派的祥和慈祥。
我肚子饿了好久，闻着有香味，肚子忍不住咕了声。
“来咯，三碗面。”老板娘端着面过来了。
“赏你的，拿去！”
他们很大方，还给了赏钱，给我一碗后各自低头吃着。
我终于能吃上像样的东西了！
囫囵吞枣吃下去，顾不上什么慢嚼细咽的规矩，我只觉得好香，好饱。
我连汤都没剩下，喝完了就有点想方便。
当然，我逃不了，那个嬷嬷一直都跟着。
他们不说话，又把我背起来，走进一个巷子，巷子里停了马车，和接应他们的人。
他们让我喝点水，我不敢不喝。
随即，我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院子，关着和我一样被拐走的孩子们。他们有的瞌睡，有的在哭，有的在嚎叫。
这么多的孩子和我一样，都离开了爹娘，这里的光线那么昏暗，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各种声音充斥在我耳里，我好想躲起来。
有人开着门进来了，给我们送了饭食，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至少能保命。
昏昏沉沉在里面睡了一晚上，陆续有人进院子里领着孩子出去。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也希望自己能被领出去，这样就不用一直待在这里，只要能出去，我就还有能够回家的可能。
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人选上了我，把我带出去了。
那个领我出去的人脸上十分嫌恶，说，“真特么的臭，老婆子，赶紧给她洗澡去，不然卖不出价钱。”
老婆子颤颤巍巍地把我领去旁边屋子里，备着热水已经在那等着了。
我怕我的玉佩会被发现，又想不出什么理由。
角落里放着一套布衣，崭新的，应该是要给我穿的。
思来想去，她见我半天不动，开始用手催促。
“我可以自己洗吗，不用你帮我的。”
我望向她，她似乎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去了旁边继续烧水。
我悄悄叹口气，脱下衣服带着玉佩迈进桶里。只要不发现我这个玉佩就还有回去的可能。
忽然间她走过来，我有些害怕，以为发现什么了，谁知道是收走我的破烂衣服要拿去烧的。她拿到衣服后，又端详许久，还看了看我，比划了两下。
这个老婆婆竟然是不会说话的吗？
我不敢搭理，赶紧把身上和头发洗干净，趁她不注意，把玉佩丢到不显眼的地方。
她见我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又继续专心烧水。
我把衣服穿好，装作到处走走的样子，又捡回玉佩。她很满意我，接着又把我领了出去。
她把我送上马车，把我塞在一群小孩里面。马车被装满了后，又开始前行。
我看到这些和我同岁的人目光里都带着畏惧，瑟缩到一起，但目光看到某个孩子手臂上都是鞭子打的斑驳痕迹，我不禁感到浑身发冷。
一路无言，马车渐渐到了比较热闹的地方。
到了一处别院，一群老嬷嬷把我们丢回院子里。
“大姐，你看哪几个长的还算不错的，就拿去给人卖吧。”
为首踱步的大姐相中了几个，挑挑拣拣，目光扫到了我这里。
“还有她，对，那个女娃。”
我被带出院子了，她摸着我的脸蛋，笑着说，“这丫头啊，还真是标致，我听说齐语阁是缺几个服侍人的来着？就把她送去吧。”
还不容得我发问，我就又被塞进马车，又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一处胭脂粉气味极重的后院。
脑袋有些不清不楚，待里面的妈妈吆喝着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被送进了烟花之地。
我怎么能被送进这种地方？
妈妈们要将我们几个领进去，我死活不愿，我的清白，我的人生，不能在这里毁了。我宁愿被送进府去做粗使丫头，我还要回去见爹爹，见殿下。
手臂大的棍棒敲向了我。
我赶紧睁开眼，眼前紫色的帷幔，和一脸担忧的探月，证实了我不在梦里。
我活着呢，并且已经在宫里了。
探月扶我起来，轻轻抚着我的背，“娘娘，您还好吧？奉天楼那边来人，说要接娘娘前去观仙台药浴。”
“没什么事，送我去奉天楼吧。”
“是。”
探月扶着我坐上皇上特命来带我去奉天楼的轿子，路程也不算远。
到了观仙台，何择灵已经在这等着了。
居然在这碰到了。
我看向探月，探月悄声说与我听。
“这是太后娘娘的族亲，择灵姑娘，听说就快要入宫了。”
我先前去过建章宫，太后似乎很是对她信服，日夜祈祷焚香。这样的无能货色，太后竟然也没有发觉，任由着她胡诌呢，还要塞进后宫与我们争。
论姿色，她比不过易珊绫。
我点点头，示意探月与我一同前去。
“见过娘娘。”
呵，我要还是在妃位，定是要“恭喜”一下这位的，可惜我现在成了最后面的答应，罢了，先别树敌。
“无事，不知择灵姑娘需要本宫做什么吗？”
“太医院与奉天楼已经调好了药，娘娘尽管沐浴就是。”择灵领着我与探月进了殿内后院一处温泉，药味与雾气四散，确实是疗养的好地方。
择灵端来一碗我这些天喝的药，示意我喝完了再进去泡着。
我咬咬牙，一股脑儿全喝了去，探月急忙拿出一颗蜜饯让我含着，不让我嘴里那么苦。
“娘娘泡够半个时辰即可，择灵就在外面等候了。”
她转身出去，我便开始更衣。
泡入这温暖泉水之中，我抱紧了自己，仿佛就像母亲还在的时候，抱紧了我，不让我受冷。
摸着我胳膊上的伤疤，伤疤警醒着我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易珊绫，先让你舒服几个月
泡够了半个时辰，探月替我拢好衣裳，又披上斗篷保暖，在屋里整装完毕才出去。
当我出来，就看见君漓与择灵在交谈。
我心有不爽，他来奉天楼惹了桃花债还不够，郑思檀对他心生爱慕决意入宫为妃，如今这个和奉天楼沾亲带故的何择灵也要进宫，易珊绫居然也能忍，当真是大度。
君漓发现我出来了，笑意相迎，“欢儿可好些了？”
正要请安，却被他止住了。
“不必多礼，朕送你回去。”
我讶然，“可是欢儿不想皇上耽误政事呀。”
他微微笑着，说了声不打紧，便扶着我上了他带过来的马车。
坐在旁边，依偎着君漓，难得的温存一会儿。
“皇上，欢儿听闻那位择灵姑娘要进宫了呢？”
他沉默了一会，神色暗伤，随即又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母后的意思，朕不得不听。”
“欢儿明白了，欢儿只觉得不能为皇上分忧，皇上也莫要难过了。”
我哄着他，他似乎开心了些，捏了我腰间一把。
“许久未曾见宜瑛了，欢儿今晚带她过来一起用膳吧。”
“好，想必宜瑛见到父皇也很开心。”
他这般模样，若是寻常王爷，她也乐意侍奉在侧的，偏偏是做了君王，数不清的女人围着他，数不清的儿女……我忘了，他也没多少子嗣，有人的手笔可比我大得很，这宫里的孩子也就才几个而已。
他看不清的，我看得清。
待回了宫里已经是傍晚时分，宜瑛快一岁了，甜甜地叫着“父皇抱，父皇抱。”
君漓被宜瑛叫得乐开花了，满院子地带她玩，好不容易玩累了，休息会儿才肯吃饭。
“欢儿养育宜瑛很是辛苦，你的现在的位分太低了，难免会吃力些。便升到嫔位吧。”
“谢皇上。”
我心知他不可能因为怀疑易珊绫就给我恢复到最原先的位分，不过嫔位也还行，这么看来，得抱大腿了。
吃过晚膳后，便看到探月前来报消息。
“启禀皇上，启禀娘娘，汐美人用过东西后脸上便瘙痒不止，太医去看了，说是容貌毁了！”
君漓与我面面相觑，汐美人是个和亲公主，虽然位分低了些但是脾气不小，在宫里树敌也是不少，也难怪有人动手了。
“皇上，欢儿陪您前去看一看吧？”
他摸摸我的头，“还是别去了，你要多休养，跑来跑去的也是不好。”
我朝他一笑，“不打紧的，就当消消食。”
他吩咐了下人把宜瑛看好，便带着我一道去了瑶倾宫。
汐美人住弄玉馆，应贵嫔也挨着她旁边住着。两位和亲公主住在这，生事颇多，不知道温臻艳平日里要怎么恼呢。
刚进殿里，便看到温臻艳在安慰汐美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
“臣妾……臣妾给皇上请安……呜呜。”
汐美人这般伤心落泪，君漓自是去扶起她。
“嫔妾给温妃娘娘请安。”
我行礼过后，看着她很是无奈的神情。走到她身边，她朝着我耳语道。
“妹妹呀，这一出热闹可不兴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