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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随风潜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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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几天的雨,夜里终于停了。

    周斓月讨厌这样的雨夜。

    爸爸的腿因为在工地上日夜劳作,有很严重的风湿痛,一到阴雨天气,爸爸就彻夜难眠,妈妈也因为爸爸的腿痛无法安睡。

    妈妈说要去中医那里开好的膏药给爸爸贴,爸爸每次都回绝。

    他说,娃娃要读书,爷爷要治病,自己的腿不碍事,贴膏药还耽误做工。

    妈妈在服装厂做工,就用边角料给爸爸做了一个绑腿。

    周斓月知道,这治标不治本。

    每到下雨,爸爸的腿还是很痛,但他为了妻女能安稳睡觉,再也没提起过。

    夜里雷声阵阵,传递着万物的复苏。雨淅淅淋淋整夜未停,一抹绿悄然降落在某一条柳枝的肩头,一点点红轻轻地从草间探出。

    就这样劳作了好几年,在爷爷中风瘫痪的那一年,爸爸和妈妈省吃俭用的辛苦工作,终于把买房子最后的借款还清了。

    那天爸爸妈妈都很高兴,他们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给爷爷也买了一件。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件自己的衣服,从小到大,我都是捡堂姐表姐的衣服穿。

    爷爷看到新衣服高兴极了,嘴角咧到了耳朵边。

    他磨蹭着塞把衣服给爸爸。

    他说,我一把年纪了,不要什么衣服,给月月买,给桂芳买。

    妈妈说,我有衣服穿,也给月月买了,你就拿着吧。

    我看到妈妈的袖口被磨出了一个连成圈的洞,水蓝色的衣服已经被洗的泛白,爸爸穿着一双水鞋。

    他们乐呵呵的笑脸永远烙印在周斓月的心里,那是周斓月最幸福的一天了。

    后来经历了风风雨雨,只有这一天不停的在她梦中浮现。

    夜来风雨声……

    春风的细腻是安眠的柔和,是给予大地生机的灵药,是看到寒冷离去的曙光……

    亦是让失眠者彻夜难眠的魔音,是唤醒冬天萧瑟的见证,是生命延续的亿万万时间长河中的一缕……轻烟……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爷爷起来上厕所时摔倒在家里,伴随着父亲的惊呼,母亲的手忙脚乱,两人用摩托车将爷爷送到医院。

    周斓月记得,妈妈说……

    “月月,妈妈手机留在家里,有事情给爸爸打电话,再给你两块钱明天吃早饭,自己去上学……”

    爸爸妈妈一整晚没有再回来。

    周斓月也再没有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前吃火锅的快乐时光了。

    爷爷回来了,却再也不能自己下床,他苦涩的向斓月露出笑容,里面有让斓月安心的抚慰,也有成为家庭拖累的尴尬。

    一开始爷爷还会艰难的讲话,逗斓月开心,后来爷爷的精气神逐渐消磨,萎靡,像一枝已经被摘下,靠着最后的一口气吊着的衰败鲜花,逐渐凋零……

    花落知多少……

    花落结果,花落亦是死亡,就像这世间时时刻刻都有人降临,也分分秒秒充斥着离去。

    周斓月思考过离开的意义,离去的哀伤,但那只是淡淡的,隐隐的……

    那一抹感悟,直到桩桩件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亲身经历后,斓月才逐渐参悟这句话。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春天到了。

    一切都要继续。

    ……

    今天是三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来到学校后,大家一如往常的嬉笑打闹。

    王老师一个个点名排好座位,却直到座位安排好也没看到徐静怡的身影。

    周斓月因为长得矮,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她不停地看向后门一直不见徐静怡,却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梅梓轩,他环顾四周,拉了后排的空桌子,一个人做到了正中间的最后一排。

    老师也不管他,只叫人把剩下的一套桌椅搬到讲台前来。

    周斓月环顾四周,置身于嘈杂的教室里,突然觉得与周围的环境割裂开来,仿佛身体漂浮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突然,梅梓轩摸到周斓月的旁边蹲下,把周斓月从莫名的惶恐中抓回了现实。

    “你干嘛!”周斓月吓了一跳,心里却很是感激。

    “徐静怡呢?”梅梓轩蹲在周斓月的椅子旁,鬼鬼祟祟的说道。

    “我不知道啊,今天开学我妈妈送我来的,我没跟她一起走,她应该也是她妈妈送吧?可能睡过了?”

    周斓月的一丝不安,被梅梓轩精准的捕捉到了。

    梅梓轩急了:“徐静怡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不觉中,梅梓轩的话语中带了一分质问的意味,让周斓月很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清楚啊!你问我干嘛?”原本周斓月也有点着急,这会儿被梅梓轩的质问搅的一塌糊涂,只觉得莫名其妙。

    梅梓轩不会理会周斓月说了什么,他只想知道答案,而他认为,面前的周斓月一定会有答案。

    看着周斓月紧皱的眉头,梅梓轩放缓了语气:“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吗?她为什么没来上学?”

    可是一想到徐静怡没来学校,心里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她是不是转学了?你说啊!”

    周斓月推开梅梓轩一惊一乍要抓过来的手:“你有毛病吧?我是她朋友又不是她妈妈,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没来,我前几天还在厂里看到她了,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周斓月面对梅梓轩的质问感到困惑和烦躁,她讨厌这种质问。

    即使和徐静怡家住同一个小区,妈妈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周斓月将自己和徐静怡划分的很清楚。

    虽然此时此刻,周斓月有点担心徐静怡的安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有义务知道“为什么”与“怎么了”。

    徐静怡不论是转学还是家庭变故,那都是她家的事情,自己不了解也不会去打探。

    这管不了,也不能管。

    自己和徐静怡是好朋友,可以给她精神上的支持,给她心里的温暖,可以一起放学回家,可以一起写作业聊天……

    但是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没来,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当然,梅梓轩不知道周斓月怎么想的,也不会想要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想知道一件事情,而周斓月与他想知道的事情可能有关,即使是他自认为的有关,就一定要从周斓月这里得到答案。

    周斓月原本以为只有以自我为中心思维发育不完全的小孩才会这样。

    后来发现,有好多男生,已经是成年人了,甚至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还是这样一副做派。

    再后来,她发现不只男生有这种停滞的思维过程,连女生也是这样。

    那跟性别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是人的问题。这些人就不愿意把自己的思维能力从小孩发展到成年,永远做自我中心的襁褓婴儿,同时也是这世界里的众生之主。

    此时周斓月也被梅梓轩的聒噪扰得心神不宁,那未知的担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耐下性子告诉梅梓轩:“我晚上回去问问我妈妈行不,我妈妈应该知道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昨天没有跟你说吗?”梅梓轩不依不饶。

    周斓月从没觉得梅梓轩像今天这样讨人嫌。

    “你知道孟思远暑假去哪了吗?”周斓月突然问道。

    突然转移的话题引发了梅梓轩新的关注点:“我不知道啊,你问孟思远干嘛?你是不是喜欢他?”

    周斓月也没想到梅梓轩的思维如此跳脱,一时语塞。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不知道孟思远暑假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徐静怡今天去哪了,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要上课了。”

    铃声响起,梅梓轩悻悻的溜回了座位,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贱兮兮得笑着。

    ……

    一下课,教室就像沸腾了的水轰鸣起来……

    打牌声,嬉笑声,疯闹声……

    开学的那一丝苦闷在同学的打闹中烟消云散,只留下童年的,校园的美好记忆。

    梅梓轩本来还想来烦周斓月的,被好兄弟拉走去小卖部了。

    周斓月倒是落个清静。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陆陆续续踩着悦耳的歌谣冲进教室,冲进这个或快乐,或酸涩,却独一无二永远鲜活无虑的童年。

    徐静怡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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