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女帝之路(二)
第二天,杜玉姮起了个大早,早早便在腾出来的学堂等候着了,而王先生却过了许久才到。
杜玉姮一点也不着急,安静的拿着几本书翻阅着,看着先生进门才收了书。
王先生看着这一幕还有些诧异,以往他带过的学生,哪个不是调皮贪玩,纵然有些老实的,也只是教习是安分些,哪像杜玉姮这样,安静自若看书的。
王先生心中赞叹了几声,又将袖中的教尺不着声息的藏了一藏。
“从今天起,我开始教导你的课业,虽然女子上不得朝堂,可你也万万不要懈怠,你可明白?”
杜玉姮点了点头,虽然对于这话她是一万个不赞同,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很好,接下来说说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很简单,只有三条,第一,见到先生要问好”
杜玉姮当即问候道:“先生早上好!”
王先生垂下眼皮,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接着说道:“第二,学堂之内,先生最大,因此只要是在学堂内,你都要听我的话!”
杜玉姮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第三,要按时完成布置的课业任务,否则必不轻罚!”
王先生捋了捋下巴上的几缕胡须,又伸手掸了掸袖子,最后便坐定在前,问道:“那么我今天先考验考验你,你可知道这大离王朝的由来?”
杜玉姮略一思索,回应道:“大离王朝乃是由太祖皇帝姬恒一手所立,离太祖原本是周朝帝胄之后,可惜经历战国之乱,周室衰微,最后止于陇末。
前朝汉帝刘伽残暴生灵,荼毒百姓,天下纷乱,此时太祖举义兵,东征西战,不过二十载便统一了天下,随后建国号‘离’!”
“不错,不错!”王先生抚须,“那你可知这‘离’的由来?”
杜玉姮微微一笑,这虽然属于比较偏门的一个知识,但是对于杜玉姮这样儿抠细节的人来说,早早便是搞了个清清楚楚。
“‘离’者,火也!国运在南,而太祖命中火旺,就取了‘离’字为国号!”
王先生闻此言,愈发的满意,“不错不错,说的很简单,但可以看出你是真正懂了的!”
随后似是考究,又接着问道:“那你可曾读过乐府?”
杜玉姮一愣,随后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打算考究她的阅读量了,她这个年岁的孩子一般哪里顾得上看书识字啊,也就是她,两岁左右就开始偷偷溜进书房看书,这几年下来才积累了不少知识。
杜玉姮自然是读过乐府诗的,不光如此,乐府诗和他记忆中的大部分都是相同的,因此她没花费多少时间便都背了下来。
将这些东西都展示出去很容易,可这样的话,恐怕她以后的日子就安稳不了了,面对先生的询问,她第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先生似有所感,“玉姮你不必拘谨,只管说说便是了!”
杜玉姮想了想,沉声说道:“乐府诗,我只读过几篇!”
“哦?说来听听!”
杜玉姮道:“记得一首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还有呢?”王先生的声音也充满了期待。
这个学生好像处处充满着惊喜,从气度谈吐,一直到见识等,都完全不似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要知道他带过的孩子数不胜数,都是高门大户的孩子,但哪有一个像杜玉姮这样的?
“还记得一篇孔雀东南飞,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好了,够了够了!”
杜玉姮还没背几句,就被王先生打断了,“可还曾读过别的书?”
杜玉姮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想着怎么应付王先生的询问,应该如何藏拙而不被发现。
王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
杜玉姮仿佛一瞬间打开了说话的闸门,接了起来:“零雨其朦。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
“身既死兮神以灵?”
“魂魄毅兮为鬼雄!”
杜玉姮越接越顺口,索性也不想着刻意藏拙了。
王先生也是越问越惊讶,要说刚才还只是有些惊喜的话,现在就完全算得上是惊吓了,他从刚才问到现在,从诗经到乐府诗,再到楚辞等,随便挑选的一些段落,没想到杜玉姮都答得上来。
心里尽管惊讶着,可嘴底下还是没停,问的东西越来越细化,甚至于问着问着问到了当朝某个官员的诗作。
杜玉姮答起来也越来越吃力,最开始的那些她都跟得上,至于后面这些,要么是比较冷僻的,要么是那些新作,不然她也不至于听都没听过。
“好了!”
王先生不知道何时掏出了教尺,重重地放在了书案上,随后话锋一转,再度问了起来:“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是什么意思?”
杜玉姮又是想了想,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她当然记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总觉得按部就班的翻译很是无趣。
按照固有的翻译,就是“学习了但不去思考就会迷惘,思考不学习就会对人有害!”
这样的翻译她很早以前就接触过,简单粗暴的翻译,她总觉得里面缺了一些味道。
片刻之后,杜玉姮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正如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学’为本,‘思’为‘学’上之花叶枝蔓,无知时,重‘学’而少‘思’,有为时,宜多‘学’多‘思’。
上等追求,便是‘思’在‘学’前,因为已经无所‘学’者,至于学而不思,思而不学,片面至极,不必多言!”
王先生原本还存在着考究杜玉姮一二的想法,如今听闻此言,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他生出如醍醐灌顶般的感觉,他想出言反驳,却压根不知道从何驳起。
半晌过后,王先生微微颔首,“真知灼言,受教了!”
杜玉姮也是微微叹口气,这种知识层面的较劲她还是头一次经历,她只是结合了一部分自己的体会,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先生谦虚了!”
“不敢不敢!”王先生立马摆摆手,这次倒是不再端着架子了,走到了杜玉姮跟前,盘膝坐下,“我还有一问,你可知天心人意乎?”
杜玉姮闻言摇了摇头,“先生这是要把我放到火上烤啊!”
“何出此言?”
“天心岂是我能说得清的,人意皆在个人心里,你如何想,他如何想,与我何碍,于国何碍?”
王先生闻言叹了口气,起身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还请另寻高明吧,我不配当你之先生!”
王先生这一走,顿时惊动了整个杜家,问了原因,竟是王先生自叹不愧,这也让杜家上下众人震惊了起来。
杜老爷子很快将新的先生迎进了门,可不出一时三刻,新的先生又是摆头拂袖喟叹着离去。
第三次杜老爷子干脆就坐在学堂,坐在杜玉姮身侧,亲眼目睹着杜玉姮用道理折服了先生之后,先生叹然离去的一幕,这才意识到,似乎自己杜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天才。
一传十十传百,杜家出了个天才女子杜玉姮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传到了京城杜玉姮父亲耳中,甚至在几个先生的刻意宣传下,传到了前任大学士,李居安耳中。
李居安甚至连夜出发,拖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老骨头,驱车三日三夜,前往杜家,就为了收杜玉姮为徒。
这件事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天才这种事总会隔三差五的冒出来一个,平民老百姓都见怪不怪了,更何况那些忙着大事的朝堂大人物了。
三年时间很快过去,杜玉姮已经九岁了。
“师父,你可勿再悔棋了!”
“不悔不悔”
说话间,杜玉姮拈起一枚黑子,落在不起眼的一处,随着这不起眼的一处落下,原本平分秋色的局面瞬间被打破了。
白色大龙仿佛被套上了镣铐一般,前一秒还左突右进风光无限,现在瞬间变成了一只镣铐下,静等挨刀的一只羔羊。
眼看局势不妙,老人连忙捂嘴咳嗽了起来,随后似是身体不稳,伸手欲重重的拍在棋盘上,可随后却被一只轻巧的小手扶了起来。
“师父,你这一招可用了好多次了,这次就不要用了吧!”
眼见自己的计谋被拆穿,老人叹了口气,“以往我还能看出个几分来,但现在我竟然一点也看不透你的棋路了,真是真是青出于蓝,青出于蓝呐!”
“都是师父教得好!”杜玉姮接道。
老人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老人正是三年前驱车来到杜家的李居安,自从三年前杜玉姮拜师之后,便觉得自己捡了块宝,之后更是赖在杜家不走,就连过年都是在杜家过的。
而能让杜玉姮拜师的,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可三年时间过去,他那肚子里引以为傲的知识早就被杜玉姮学了个干干净净,时至今日,就连这徒弟的底细都摸不清楚了。
想到这里,李居安愈发笃定自己这个徒弟的不凡了,不过他们早就约定好了,要低调行事,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经历过朝堂大风大浪的李居安比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