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国外的月亮没有国内圆
在国内,一听到有亲戚朋友在国外工作,第一印象是在国外过着高薪悠闲的日子,白领精英拿着公文包穿梭于华尔街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之间,到处都是商机挣钱的地方,但是大家很难想象到,其实不管是国内或者国外,各个阶层的人都有,各种工作都应该有人做,大家都是社会中的螺丝钉,也需要付出同样,甚至比在国内还要多的努力才能生存,或者是付出更多的辛劳,只为让国内的家人生活得更好。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背井离乡谋求生存,事实上,国外的“月亮”没有国内的圆。
“昨晚放在码头上没有用完的槽钢全部被偷了,损失好几万呐……”一进办公室朱栗就听到林友贤在工位上看着电脑叹气。
唐格里朗的治安向来令人堪忧,前段时间陆陆续续有槽钢、钢筋或是连接设备的电缆被偷。据说是码头附近的居民,一到凌晨就有作案团伙就在海边盯梢,趁现场保安不注意就开着小船,爬上码头偷东西,因为钢铁太重,先扔进海里,然后再找机会穿着潜水服潜入海里捞起来卖掉,他们以偷盗为生。在唐格里朗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码头根本没有条件管控 ,即使小偷被抓到了,警察局里也不过是两三天就刑满释放,所以附近的小偷越发猖獗,最令人诧异的是,能在隔壁居民楼门口堆着被偷去的物料。中国人在印尼人的地盘做生意,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整个园区都是业主管控,张明远也将码头的治安问题跟业主方反馈了,让联系园区使用的保安公司,增派人手看守,奈何园区的保安价格太高,而且条件十分苛刻,所以就联系ani的劳务公司增派了4个员工充当保安,价格适中,而且可以在偷盗高发的时间段保安也可以值守。原本已经安分了一段时间,但是最近又开始活跃起来了,不免让几个领导焦头烂额。
石文韬是分管现场安全的,偷盗事件自然也是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我回头把ani叫过来把情况问清楚,按道理四个人巡逻已经完全能覆盖整个现场了,但是还是事故频发,保安监守自盗也不是不可能。”
目前,所有劳务签订都是商务部牵头的,陈皓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让朱栗把合同发给我们,按章办事,这样也能给他们一些警告,可能做事会更加认真积极。”
张明远扶额表示:“这件事情尽早解决,我们这次损失还不小。”
虽然跟ani的关系不错,但是保安招聘的时候合同条款是朱栗负责编写的,合同条款里面很清楚地写道一条:in any event there shall be any incidental losses srising due to the negligence of the security guards on duty in the project site,party a shall reserve the right to claim for such costs and/or losses from party b and to deduct any money due or to bee due to the party b(在任何情况下,如果因项目现场值班保安的疏忽而造成任何附带损失,甲方有权向乙方索赔此类费用和/或损失,并有权扣除任何应付或即将应付给乙方的款项),作为商务人员的第一反应是看合同边界条款,因为涉及到处罚的话一般会在当月的工资里面扣除,需要商务人员与当事人沟通及谈判,李俊辉走后,这些事情就全部交给了朱栗,朱栗必须第一时间找寻谈判的有利条件,这是她的工作。
这时,ani也满面愁容地走进朱栗办公室,嘟囔着嘴,依旧用着带着浓浓咖喱味的中文口音声情并茂地说道:“呜呜呜~女儿,昨天小偷又来偷铁了。”
林友贤和王晓楠纷纷向ani看过来,林友贤还故意吓唬ani说道:“ani,你完了,现场丢了很多铁啊。”说的时候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表示很多的意思。ani刚想要反驳和抱怨的时候,朱栗马上打断了ani。对着林友贤说道:“贤哥,你跟分包核对一下丢失的数量,并让他们签字,因为我们跟分包的合同里面有保护现场材料条款的,材料的丢失他们也有责任,待会儿陈总一定会问起,你到时候报上去,后面如果有处罚的话我们也好根据数量酌情处理。”
朱栗知道保安工资就没有多少,当初聘用的时候就是因为园区保安工资太高才被迫选择他们的,处罚对于他们微薄的工资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当下主要任务是找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其次才是处罚的事宜。
“ani,calm down,okdont worry现在我们需要解决问题,找出原因,你说一下现在保安值守有没有偷懒,不尽职尽责,或是……有什么困难。”
ani却将朱栗的话理解错了,以为朱栗在责怪他们的保安没有好好工作才导致的,瞬间激动起来了,拿出手机,翻出昨天晚上他们现场拍的照片,语无伦次地解释昨晚的情况,朱栗被她的印尼口音绕得头昏脑胀,但是能理解到她表达的诉求:1、项目部合同上雇的保安只有四个,但是他们为了现场不出问题,ani特地叫了他的弟弟每天去现场盯着,相当于是五个人看守,保安绝对没有问题;2、码头很大很长,而且上面晚上巡逻起来极不安全,尤其是下雨的时候保安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她很心疼她的工人;3、现场连灯都没有提供给保安,还是她的公司自己提供的;4、现场的钢铁到处乱放,保安也看顾不过来,尤其是放在下横梁上,在暗处更加巡查不到;5、如果项目部不想用他们的话,她可以不做这个生意的。朱栗还没有去过码头上,不熟悉码头的情况,不好妄下论断。
正好陈皓让朱栗把合同发过去,并去一趟办公室。朱栗将合同扫描件和重要边界条款划出来截图发给陈皓。朱栗无奈地对ani讲到:“mom,dont worry,but i ithink you shall make some responsibility”就起身去陈皓办公室了。
陈皓办公室没有关门,朱栗直接走进去了。
“阿栗,坐,叫你来主要是这次钢铁被盗的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朱栗把刚刚ani 的诉求表达了一遍后陈述自己的看法:“站在商务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次是可以根据合同适当地给他们一些惩罚的,小惩大诫以儆效尤,也能弥补我们一些损失,已经让贤哥统计丢失的数量了,并让分包签字,因为按照合同的话分包也应该有保管材料的责任;另外根据ani的诉求,为了保证我们的现场安全,我今天打算和ani现场勘察一下,求证她的诉求,看看是否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现场情况,尤其是ani提到的下雨天躲避的地方,以及分包对方槽钢的位置是否可以让他们注意。”
陈皓边听边点头表示肯定,朱栗果然聪明,处理得进退得到,关于处罚得事情就按照她的看法进行就行,下午跟张明远再汇报一下即可,分包那边,几位领导会去沟通到位的。
下午,朱栗处理完手头紧急的事情,穿上劳保鞋、工装,带上安全帽,拿上救生衣,便随着ani准备去码头查看。朱栗之前去过18万吨级码头,因为已经修建好引桥,可以直接开车上码头,但是10万吨级的码头是在海上,必须得先乘小快艇靠近码头,现在正是日头正盛的时候,十分钟左右,焦阳夹杂着粘腻的海风,再加上笨重的安全帽,晒得朱栗满头大汗。抬头看到一群身着橙红色救生衣,白色安全帽的工人们正在码头上方各司其职,阳光刺得朱栗睁不开眼,汗水浸在眼睛里生疼。码头距离海面有5米高左右,码头两侧都有用钢筋简易搭建的爬梯,爬梯90度垂直海面,紧贴着码头壁,ani说平时大家就是通过这个爬梯上下码头,朱栗爬上去的时候,爬梯还晃动着,心里一阵慌张,手掌还勒出了锈迹斑斑的勒痕,但是ani却轻车熟路,她说这里她已经上下无数次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朱栗才爬上码头,眼前的场景让人难以置信。这是这群工人每天早出晚归的地方,也是每个保安从下午六点到凌晨六点巡逻的地方啊。码头分为好几个分段,段与段之间用简易的小红板搭建了简易狭窄通道,还有好几个分段都只扎了钢筋,面层混凝土还未浇,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焊在混凝土里的钢筋,白天都得小心翼翼找缝隙走过,否则一不小心就被绊倒,ani还指了指塔吊和发电机,连接的电缆是小偷的心头号,钢筋、槽钢等物料在面层上堆着,也在下横梁堆着,小偷如果在码头下搬运,是很难被发现的。
看到有女孩子在码头上来,属实罕见,工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后面分段过去实在困难,朱栗就问这些人是怎么过去的,ani摊手。
差不多巡视了一圈,朱栗和ani回去,爬梯上来容易,反方向下去更加困难,朱栗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平稳下去,才长舒一口气,但是手上的勒痕更深了。回程的时候张明远、陆凌彪和陈皓发现了朱栗,还向她招手。看着视线里越来越小的人们,朱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后来通过几位领导的决定,在保安本月工资中扣除原料采购一半的费用,ani提的诉求,项目部也一一尽量满足,码头也稍微平静了一段时间。但是,那一天的朱栗……
码头上的中国工人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因为年轻人都不愿意去现场工作,他们白天要在码头上干活,爬上爬下,经受印尼毒辣的日光洗礼;而晚上,很多老人没有娱乐生活,有一些觉得项目部的网络信号比分包的好,就坐到朱栗宿舍的墙根底下,蹭网络刷抖音,给家人打电话;她也清楚地记得郑达脸上因为戴口罩在现场工作,清晰可见的口罩黑白印记,但是作为工程部现场第一人,他又不得不每天最早到,最晚回,每次吃饭,基本都是他最后到;她也记得陆凌彪粗糙的手掌,发黄而且长满了茧子,脏活累活总是冲在最前面,那是一个93年的人的手,他只比自己大一岁,但是那手就像常年在土地里劳作的手一样,令人心疼不已……再加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体验,生活远不是风平浪静,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那些光亮里的光鲜亮丽,只不过浮华迷人眼而已。回到国内他们只会侃侃而谈印尼的留恋多么物美价廉,香甜可口;印尼穆斯林男子可以娶四个老婆,太有趣了;印尼挣钱是国内的两倍,可以买更多孩子喜欢的衣服、鞋子、玩具;老人、小孩会为这里工作的人感到骄傲,因为他们觉得,国外的“月亮”更圆。
后来,张明远叮嘱朱栗,那里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攀爬太危险了,朱栗则笑着说,印尼十分艰苦,我还不是来了,我不怕。只是,吃饭的时候,看到陆凌彪正在给她剥桔子的手,心里满是心疼,但是她却没有更多的立场去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