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女泪(五)
念娣?在冥界时我见过很多叫这样名字的女孩,在喝孟婆汤时她们一般都会一饮而尽。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满脸胡茬的男人走了进来,“你这老婆子天天神神叨叨的干什么?有这心思赶紧给我攒钱娶媳妇!”
这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很好的年纪却满脸萎靡。
苏荷花对男子说:“我的宝儿快别乱说话,想吃啥,妈去给你做。”
原来是苏荷花的儿子,与相框里那个肥嘟嘟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离开孟晓晓家时,我的心脏竟然有一抽一抽的疼痛之感,这是曾经不曾有的。
我们又去了一趟老局长的家。
老局长说念娣是孟晓晓原来的名字,而晓晓这个名字正是出事一年之前刚改的。她的两个姐姐,一个叫孟招娣,一个叫孟来娣。孟晓晓失踪一年之后,孟晓晓家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取名孟金宝。
我说:“老局长,我在孟晓晓家看到了她的遗像,孟晓晓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要摆她的遗像呢?”
老局长面色微变,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对,我怀疑孟晓晓当年不是简单的失踪。老局长,我没有质疑警方的意思。”
老局长摆了摆手,说:“你继续说,你说的很好。”
“我总感觉整件事和孟晓晓父母有脱不了的干系。”
“你的想法我很认同,警方当年也提审过孟长亮和苏荷花,可问来问去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一条线索已经在我脑中串联起来,孟长亮夫妇想要儿子,为了减轻负担卖了孟晓晓,而孟晓晓在被人贩子领走的半路出了意外。看苏荷花的举动,显然她是知道孟晓晓已经车祸身亡的。
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孟晓晓的尸体在哪?
临走时老局长对我说:“小姑娘,你放心,这两天我就去趟局里,请求同志们再次侦查此案。”
顺着清凉的夜风,我飘到了树梢。莫生也跟着我飞到了树梢,他站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向远方。
“你在看什么?”我问。
“看你看的。”
“我什么都没看。”
莫生笑了笑,“找到孟晓晓的遗体并不难。”
我扭头看向莫生,他乌黑的眸子里依旧盈满着高傲,可他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玩世不恭。
“找到就能消除孟晓晓的执念吗,消除执念就可以让她转世投胎吗,转世投胎就可以投到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家吗?”
“你的问题有点多。”
未来没人知道,可我想试一试。
按着莫生所说,我第二天又找到了苏荷花,再次告诉她我梦到了孟晓晓,并且在梦中孟晓晓一直反复说着一句话,好黑呀。
苏荷花听了我的话,全身发抖。
“你给我滚!”
又一次被苏荷花关在了门外。
和那日一样,我和莫生连忙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化回原型,接着穿墙而过。
屋内的苏荷花慌乱地翻找,目测是在找香烛,可能是因为慌乱与恐惧,翻箱倒柜了好久都一无所获。接着,她像被电击一般躲到了被子里。
“然后呢?”我看向莫生,我们的计划好像失败了,“我们为什么去找找孟长亮的魂魄?问问他,借着你的身份他不敢不说。”
“我去找了,查到他在第九层油锅地狱,可我找去的时候他早就被投入畜生道了。”
好吧,没办法我第二日又找到了苏荷花,如法炮制,再次编了一个关于孟晓晓的梦。
可还没等我说完,苏荷花就关闭了大门。
接下来,连续三天苏荷花都没再出门。
等到第四天清晨四五点钟的时候,那扇关了三天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就看到苏荷花提着个篮子鬼鬼祟祟探出了身子。
我往篮子里看了一眼,是香烛和纸钱。
我们跟着苏荷花一直走到了后山上的一处杂草丛生处。
这里的杂草有一人多高,苏荷花像是被杂草吞噬一般隐没在了草里。幸好我们有身形上的优势,紧跟着她根本不会被发现。
杂草中有很小的一片空地,小到仅能容纳一人。之所以这里会有一片空地,是因为这里摆放了很多块石头。
苏荷花用镰刀把空地边的杂草割掉了一些,把带来的香烛和两块饼干摆在了石头堆前。那两块饼干很眼熟,是她摆在孟晓晓遗像前的。
接着,苏荷花拿出来纸钱,边烧边念叨,“念娣……晓晓啊,这有些钱你先拿去花,别再回来了。”
一两分钟,一沓纸钱就化成了一层薄灰。
苏荷花走了,我们连忙去通知了老局长。
正如莫生的推测,晓晓就是被埋在这里。二十多年,活泼的晓晓早已变成了一副白骨,确切地说是一副不完整的白骨。
因为车祸,她的身体多处粉碎性骨折,就连头骨也凹进去了一个漆黑的深洞。
后续的调查很顺利,苏荷花和孟长亮把孟晓晓卖给了他们的老乡。
那天是孟晓晓的生日,苏荷花答应她下班后一定会煮好几个鸡蛋给她。孟晓晓等在工厂门口,她不知道鸡蛋是什么味道,满心期待。
那个老乡叫出了孟晓晓的名字,并说要带她去找妈妈……不幸的是过马路时发生车祸,那个老乡只是擦伤。
令我震惊的是,苏荷花还交代了一件事,当年的肇事司机竟然是老厂长的儿子。老厂长并不知道此事,当年他的儿子为了逃避罪责便给了孟长亮一笔钱,并一起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骗了老厂长,骗了所有人。
结局是恶人受到了惩罚,孟晓晓的魂魄也被小马哥引着去了阴间。
而我的《好事簿》,也亮起了一颗星星。
可我并不觉得高兴,对于这样的结局也不觉得圆满。
在奈何桥边和莫生闲逛时我碰到了老厂长,老人家被小马哥引着,这是意料中的事。
老厂长见到我一把拉住我的手,老泪纵横,“你们这么年轻就也来这了?”
“其实……我们一直在这。”
老人家轻叹一声,没再追问我们的来历,而是问:“晓晓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经结婚了,特幸福。现在苏荷花也不在村里住了,去城里给晓晓照看孩子了。”
老厂长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找到就好……”
他向我摆了摆手,意气风发地踏上了奈何桥。
我看着老厂长的背影发愣,这时莫生在我背后悠悠地说:“你这小鬼说谎本事还真有一套。”
我没理他。
今日的奈河水格外平静,里面的冤魂并无哀嚎。
突然我想起了那层纸钱的薄灰,寥寥几张,了却一生。
“想什么呢。”莫生问我。
“想明天去哪做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