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为善善至,为恶恶来
他孱弱佝偻的身躯微颤,干裂泛白的嘴唇嗫嚅着。
“你!你!你是?”
“怎么会,怎么会!”
实是荆窈这张脸真的和她的母亲沐卿儿太像了。
沐卿儿生得极美,书香门第的出身,江南温婉的女子,虽带着些家里娇养出的小脾气,但待人也是善良温柔的。
从小在同龄人中智商超群,在黑武器领域的天赋更是惊人。
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在二十岁那年加入夏国研究黑武器的秘密组织,被国家隐藏信息保护起来,凭着这两点早能在国内外声名远扬。
长大了的荆窈眉眼中还带上了些荆棣的冷硬,再配上那淡漠的神色,使那清丽的容貌含上着透人心扉的凉意。
荆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地上看上去已濒临崩溃的人,淡薄的嗓音开口。
“确实不会。”
“您记忆中的那个故人确实已经死了,我不是她。”
“但您怕是没有想到,他们还留下了一个孩子,被秘密养在乡下,由保姆带大。他们怕是早就被你们种种举措而寒了心,所以对你们一直隐瞒着我的存在。”
她冷嘲出声,“还好,他们瞒住了。不然我怕是也长不了这么大,再筹谋多年,费尽心思把你们逼进了如今的地步。”
为善善至,为恶恶来,舍死得生,因果皆来。
“自己造的孽,如今这份果报,您可还满意?”
薛高懿的脸色更白了,丝毫不见血色,哪儿还能看出他曾是夏国中书院最德高望重的行政长官。
沐卿儿和荆棣的死是他心中一直不可触及的逆鳞。
他们待他友善、宽和,从不曾因他不高的出身嫌弃过他。
而他,却亲手算计了他们的死。
只因。
他的部署需要他们的命。
只为。
坐稳他的位置。
无数个午夜梦回,他一颗心备受煎熬,宛如锅上的蚂蚁,片刻都不得安宁。
长久的恐慌和压抑,逼得他犹如被千斤重石所压,透不过来气。
可他早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一步错,也只能步步错。
荆窈接下来的话使得他的心沉得更低。
“我知你心中的不甘,更知你年轻时本也是意气风发,满腹才干,一腔热血饱含精忠爱国之心。却因出身寒门,没有背景,在这众人争权夺利的路上被当成玩意儿,当做垫脚石,几次三番被人胁之迫之做尽那丧尽天良之事。你也许逐渐看清这社会并不如你最初想象中那般非黑即白,公道亦不占据人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身清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敌不过旁人的阴谋诡计。”
“这一切你明白,我也。”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是能只活自己的。
有家人,有朋友,车贷房贷学贷数不清的压力压在肩上。好一点靠着十几年寒窗苦读,一路拼搏,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可全家都指望着你和你伴侣那点工资过活。
佛家八苦,六根清净之人都参不透,何况大家都不过是一俗人罢了。
更遑论,处于这关系盘根错杂,复杂到每步都需在水深火热中走过的地方。
上面的人拿着你的饭碗,拿着你的性命,拿着你身边人的性命,让你去做个什么亏心事。
这件事做与否。
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这与自私无关,是世人性本就如此。
所以其实她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但,无论多无奈,做下了就是做下来了。
不代表就可以被原谅。
真正可以原谅他的人也已不在。
他亦不能拿着旁人的命去铺自己的路。
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的心。
他最终也成为了自己当初最痛恨的那种人。
荆窈的话依旧在继续。
似在跟他说,又好像不过是在叹息。
“旁人总以为权力是什么好东西,但其实它就是一个恶魔,他可以给你心中所想,却也能控制你心中所想。”
“爬得越高,心下越慌,登高必跌重,而没有人能承受住这份跌落。”
“然而这世间之人总是这样,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到头来,却都是一场空。”
就犹如他这一生暗中筹谋,机关算尽,他算计人心,算计人性,最后也同样败给了算计。
这一番番话,让薛高懿心中的防线被击的破碎不堪。
早已变得浑浊肮脏的心脏,这一刻,被这宛如锋利的刀刃的话语,划得面目全非。
双方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传来轻微的哽咽声。
半晌,荆窈缓缓开口,双眼紧盯着他。
&34;薛老可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样子。最初,想要这权利时,心中是所为何啊。”
话音刚落,地上已年过六十的老人哭的仿佛像个孩子似的。
是啊
在这官场中处处阴谋,明刀暗箭数不清,不知不觉,浸泡的久了,已然不知当初的模样。
被这荣华迷了眼,到头,临了,才记起自己这一生究竟所求为何。
初时,也不过是想摆脱那一份身不由己,愿往后众人也有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然。
世事变迁。
初心也早已不在。
是他活该。
他不怨什么。
挺好的,就让他去地下好好跟那些,他这辈子所亏欠的人。
清算这一笔。
还不完的烂账吧。
他哭了很久,最后哭声越发的弱。
应该是体内的毒药发作了。
回光返照间,他看着荆窈,好似也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丫头,谢谢你。”
“丫头,不要走我的老路,希望你能坚持住心中的那份道,不忘初心的走下去。”
“愿你能带上我曾经那份还未蒙上污秽的初心,好好走下去。”
荆窈冷眼看着已经断了气的薛高懿,心中无悲无喜。
她步步为营,蛰伏多年,费尽心力将他们拉下马。
可如今他死了,她只觉得凄凉。
无他,只因那令人唏嘘的曾经。
薛高懿从前或许不是个恶人,初衷也并没有错,但做法错了,初心没了。
也就把自己弄丢了。
他和她或许是像的吧。
同样善于隐忍,工于心计,同样看不惯这糟粕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