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念玄灵一念魔
晴空万里，朝霞满天，阳光把一切都镀上了金黄色。
女孩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一蹦一跳漫步街头。她手里揣着两个馒头，虽然是最简单朴素的白面馒头，却飘香扑鼻，软糯可口。
她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青丝如墨，身着一袭精致的红色长裙，双眸晶亮，顾盼生辉，灵秀如娇艳的桃花。
然而渐渐的，她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看到，有个男孩蜷缩在墙角。
男孩和她一般大，浑身黝黑的上衣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裂痕，而透过那些撕裂的口子，小女孩还隐隐能够看到鲜红的血迹。
小女孩就这样看着他。
很快的，他抬起了头。
他的呼吸很平缓而微弱，但是在抬头的一瞬间，却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嘴角还有一抹殷红。
看得出来他的脸庞有几分清秀，甚至还有一头让女生都羡慕不已的柔顺的黑色长发，或许是小小的身躯过于瘦削，或许是身形气质过于嗜血和沉着，因而哪怕面部柔美，也能让人下意识地认定那是个男孩。
只是，他双瞳漆黑，周围却充斥着血丝，饿狼般盯着小女孩——或者说，盯着女孩手里的馒头。
小女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馒头，似乎有些犹豫。片刻后，她朝着男孩走了过去。
随着她的靠近，男孩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悄然伸展手脚，双眸充满警惕，活像一只受着伤的野兽。
“你想吃吗？送给你。”
小女孩对此却未曾有所察觉，自顾自靠近他，扬起一抹暖盈盈的笑意，问道。
男孩微微愣住，他看着小女孩，眸子里的警惕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青涩的不知所措。
“你不要吗？”
小女孩蹲在他面前，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地问。
男孩没有说话，他看起来有些惊惶，但是一口唾沫咽下，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沾了鲜血的手抓起馒头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是真正的是狼吞虎咽，吃相毫无形象可言，看起来就像一匹饿了很久很久的狼在大口吃肉。
小女孩观察着他。
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男孩撕裂的上衣口中，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很是好奇、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一条裂缝。
男孩那原本白嫩的肌肤上，满是新鲜的鞭痕，还夹杂棍棒留下的青肿，鲜血流遍了他的上半身。
她这样看着他的伤口，男孩却毫无知觉般，兀自啃咬馒头。
“痛吗？”
小女孩的目光有些同情，不由得问。
男孩再次愣住了，他捏着馒头，怔怔地看着她。
痛…
痛是什么？
小女孩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突然歪过头，探究道，“你会说话吗？”
“我…”
男孩的声音异常沙哑，他说完后便有些手足无措地垂下头，动作小心地啃着馒头。
“太好了，你会说话了！”小女孩看起来很是高兴，积极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孩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只是用生涩而沙哑的嗓音很小声地道，“我没有名字…”
“啊？”小女孩看起来有些遗憾，但很快又笑着问，“那你爸爸呢，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爸爸。”
男孩轻轻地说道。
一阵风吹过，他漆黑的长发轻轻飘起，在晨辉下甚是柔和。
小女孩垂下眸子，良久，才小声道，“我也没有爸爸…”
男孩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慌乱和无措，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很快的，小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男孩笑着说，“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男孩看着她转身跑出去的背影，怔怔地坐在墙角，双目渐渐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高照，空气中的温度逐渐燥热起来。
巷子很偏，四周人烟稀少，早晨的空气清明，微风和煦，路边清脆的碧绿间点缀着盛开的紫色鸢尾，拂动如翩翩彩蝶，隐隐散发出淡雅的香气。在晨曦下，周围的一切都瑰丽得熠熠发光。
男孩独自蹲靠在墙角，敞开上衣，默默地舔舐手臂上的鞭痕。
他的双眸很平静，眼白处的血丝消去不少，舔舐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也很温柔。
小女孩兴冲冲地跑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
他就像一匹受伤的孤狼，独自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口一口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那瘦小的身体上布满了参差不一的鞭痕，渗出的血丝顺着白净的肌肤流淌而下。但是他没有流泪，表情没有痛苦，只是平静地、孤傲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他是那样的孤独，惹人心疼。
男孩很快就发现了她，抬头有些慌乱地看了她一眼，便想要掩饰似的用那支零破碎的上衣遮盖住身上的伤痕。
小女孩下意识垂了头，慢慢地走了过去，她手里多了半碗药膏。
男孩看着她，漆黑地眸子里闪过几分茫然。
“这是金创药。”小女孩在他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问，“你的伤口…能让我看看吗？”
男孩闻言，却愣住了，他看着女孩，怔怔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半晌，他才略显艰难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对小女孩轻轻地道：
“跟我来。”
小女孩看着他的目光有几分好奇，却没有说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只要站起身，男孩的步子就变得颇为稳健而自然，若非支离破碎的上衣里鲜血淋漓，丝毫想象不到他身上竟有如此严重的伤痕。
巷子的出口靠山，他带着女孩走到其尽头，在几棵枝繁叶茂的老树底下穿梭，进了一个狭小而破旧的茅屋。
这让小女孩的好奇心更甚，她住在附近时间不短，却还没有来到过这里。
然而进去后，屋子里除了一个沾满暗红血渍的床榻，什么都没有。
男孩看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对着女孩笑了笑。
“你住这里吗？”小女孩天真地问。
男孩摇了摇头，“有时候会偷跑过来。”
小女孩想了想，张口还想问下去，却被男孩打断。
他显得有些忸怩不安，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小女孩眨了眨眼。
男孩迟疑片刻，终于当着她的面脱去上衣，除去身上密密麻麻腥红的伤口外，更引人注意的，还是脖子上还挂着一枚雪白的方形玉坠。
他抓着玉坠，手一抖便将之取了下来。
静静地端详片刻，他才面带不舍地把玉坠递给女孩，道，“帮我保管它。”
“这是什么？”女孩接过玉坠，水灵灵的眸子里充斥着好奇。
整个玉坠洁白如雪，晶莹剔透，在手里触感圆润，含着男孩的体温，入手十分舒服。
小女孩把玉坠翻过来，只见这一面雕刻了许多晦涩而复杂的纹路，而其正中央，隐隐能看出一古体字：白。
“你姓白吗？”她问。
“白…”男孩愣了愣。
“对啊，这有个白字。”小女孩对他笑笑。
男孩垂下头，似乎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坐到床榻上，小声地道，“你拿着它，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回来。”
小女孩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咳咳…”男孩突然捂着嘴轻咳两声，咽下一口唾液，看着她，沙哑着嗓子问，“你…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似乎犹豫片刻，看了看手中的玉坠，才道，“‘春宵一刻’，你可以叫我：紫鸢。”
“紫鸢…”男孩低声重复了一遍，点点头，“我会去找你，等我。”
小女孩笑了笑，收起玉坠，轻轻地晃晃手中的膏药，“现在可以让我抹药了吗？”
男孩抬眸看她，正欲开口，漆黑的瞳孔里却浮现出几许复杂的神色。
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拒绝，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像这样毫不掩饰地面对女孩澄澈晶亮的眸子，拒绝的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点了点头，展开双手，将上身伤痕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她用食指伸进碗里，把药膏轻轻地沾在男孩身上的伤口处。她的动作很粗糙，甚至有一些笨拙，但是很小心，也很轻柔，好像生怕触痛了他的伤口一样。
一遍又一遍，小女孩拿出了超出年龄的专一，不知疲倦般，十分认真地蘸出膏药，擦在男孩猩红的伤口上。
不知经过多久的反复涂抹，半碗药膏悄悄见了底。
男孩一动不动地看着女孩认真的样子，漆黑的眸子里安静得出奇。
小女孩一次不经意的抬头，正对上他的黑眸。
男孩微微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女孩面前笑，或者也是第一次笑，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有些僵硬和牵强。
但是当他秀气的脸庞上露出了这样的微小的弧度后，却好看得犹如阳光下正在融化的冰川，熠熠生辉，温暖人心。
小女孩俏脸微红，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娇嗔道，“你看什么？”
“你真漂亮。”
男孩不假思索地说道，嘴角的弧度不禁又上扬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