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苍天啊，大地啊，来道雷劈死我吧
体育课的时候，蒋盖盖竟然破天荒的留下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千则语站在主席台上，撑着栏杆，从这里远远眺望过去，就可以看到坐落在层层房屋后面的巴别塔。很久以前，她听老人们说过，在巴别塔的顶端，有一个巨大的铜钟，那时候保护文物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曾经有人爬上去过，然后看到了那座铜钟。因为长久不用，钟身已经锈迹斑斑，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已经没有人再去证实了。高大的巴别塔就仿佛一座眺望楼，俯瞰着整座城市。
千则语微微眯起双眼，她不能判断那个阴影是铜钟的身形，还是诡异的人影。鸟儿从天空一闪而过，干扰她的视线，她默默叹了口气，又把远方的目光收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操场。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分开，都在找阴凉的地方席地而坐，一边休息，一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唯独七凌站在原地，回头，望着主席台上的千则语，漂亮的眼睛里是挥之不去的哀伤，而千则语与他对视，表情无悲无喜，一言不发。
七凌缓缓垂眸。
他慢慢朝主席台走去，走到楼梯边，一阶一阶，拾级而上，然而走到最上面的一层台阶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微风似悠长而缄默的问候，摇起他的发丝和衣摆，在空中微微颤抖，他叹了口气，抬头，澄澈的天空一碧如洗，而他最终坚定的踏了上去，走到千则语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对不起，”他先道歉。
千则语笑了一下，目光投向广阔的蓝天，声音悠长，“他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你，他是他，你不需要为他承担任何责任，——至少在我这里，你不需要。”
“……”七凌听着，慢慢低下头去。
千则语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的疲倦显而易见，温存的眼底下是抹不去的乌青，氤氲着浓郁的失落和落寞，千则语笑着，问他：“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他回过神来，清亮的眸子动了动，又是一句道歉，“对不起，我那么晚给你发消息，一定吵到你了吧？”
千则语笑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慢慢把手伸到栏杆外，去触碰温暖和煦的阳光，一股暖意渐渐在手心汇聚，她说，“我是在担心你。”
“……”七凌瞬间触动。
千则语于是又说道：“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昨天晚上把那个消息发给我之前，你一定犹豫了很久吧，你担心我会对他下手，也担心他会对八班下手，所以徘徊不定。——我没有及时回复你，大概是因为，我也在犹豫吧，不过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和他起冲突。”
“！”七凌有些诧异的看着千则语，那一刻，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说了一句，“谢谢。”
千则语轻轻一笑。
她听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认为我都是因为你才怎么怎么样，虽然，肯定有你的原因在里面，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你不用这么着急向我道谢……”
“我知道，”七凌的神情渐渐柔和了。
千则语笑意浅浅，眼神中却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语气像是在诉苦，“八班发展到现在，还是，太散了，有太多置身事外的人，何况现在又来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司色彦，老实说，如果现在真和他们起冲突，我还没有什么把握能赢他。再说了，这一次第五岚和我们都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但是，”千则语眼神一冷，看向七凌，“你应该知道，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一场冲突，不可避免，而我，也没有什么承诺可以给你，因为真的打起来，大家都是拼命。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决定，我一定会让你知道，到时候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会理解，并且支持你……”
七凌：“……”
他突然感觉到鼻尖酸涩，但是太阳，好像渐渐照到了他的身上，一股暖意在身上停留，他抬头，仰望天空，此刻碧蓝的天空也仿佛有些耀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千则语笑了一下。
这一次，她收下了这两个字，没有反驳，然后表情淡淡的说道；“不用陪我在这里站着了，下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就要上课了。”
“嗯，”七凌安静的离开了，千则语感受着他从自己身边离开，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声，“对不起。”
——自由活动之后，第五岚看着千则语慢慢走向主席台，也犹豫着想跟上去，但是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撇撇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郁离蹲着，手在地上一遍遍摸索着，大概在找一块好地，然后把校服外套铺在地上，和星都一起坐着晒太阳。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人都要发霉了，正好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霉气。两个人挨得紧紧的，郁离揪着墙壁边长出来的茅草做戒指，星都摇晃着脑袋，靠着她的肩膀，问她，“欸，社会实践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郁离摇摇头，“没有，”她把做到一半的戒指带在自己的手上，感觉大了点，于是又带到了拇指上，“既然答应了千语要好好做，我们就得想点有意思的事情才行，而且如果要拿一等奖的话，还是得有难度、有意义的，啧，感觉挺麻烦的……”
“嗯，”星都瘪嘴，赞同的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郁离揉搓着自己的草戒指，郁闷着，郁闷着，忽然坐起来，星都身体失衡，瞬间往后倒去，又急忙稳住身形，就听到郁离有些兴奋的说道：“我记得，千语好像一直跟一家孤儿院有联系，不如我们去给那些孩子们做活动吧，发动班上的同学给他们捐款？然后再买些东西过去，陪她们读读书，唱唱歌，拍几张照片，到时候报告材料也好弄啊……”
“！”星都立刻来了兴趣，“这个听起来不错哎……”
郁离仰着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要想发动全班人的话，还是得听听他们的意见才行……”
“这个好说，”星都朝她挑眉，“跟千语说一声，让她安排个时间，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就行，而且福利院那边，也需要千语去联系……”
“嗯……”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身边幽幽的响起，“hello，我两位可爱的朋友，你们在谈什么呀？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
星都和郁离抬头去看，只见第五岚眨着他那双愚蠢但清澈的眼睛，毫无顾忌的就坐在了她们对面，两个人身体一僵，不自觉的端正身体坐直了，星都满脸黑线的看着他，和郁离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面面相觑，问道：“你又要作什么妖？”
“怎么能是作妖呢？”第五岚高兴的脸立刻耷拉下来，有些不满的给自己说着好话，“我这次来是正经事，”他理直气壮的说着，一顿，语气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千语最喜欢吃什么？”
“？”星都满腹狐疑的盯着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又闯祸了？？？”
“你们怎么把人想的那么坏呢？”第五岚一声惊呼，他感觉自己的形象在这群人的眼中很不好，有些委屈的埋怨道：“我就是，突然想问问，想多了解一下千语，——哇，你们这么想我也太过分了吧……”
星都耸耸肩，“反正你没机会了，”她看着不远处站在树荫底下的圣临，而圣临听到这边的交谈，也正好收回看主席台的眼神转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星都慌得连忙收回眼神，低着头，稍微抬眼看了下第五岚，有些心虚的说道：“反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第五岚撇撇嘴，“我又不是只有那一个意思，”他鼓起勇气，佯装愤懑，振振有词的说道：“就算是好朋友，我多了解了解她又有什么问题？——你们，是思想有问题，看来还是政治课上的少了？”
“……”星都满脸都写着无语。
风，安静的从他们中间吹过，吹下一片叶子，落在第五岚头上。
第五岚眼睛向上看，翻了个白眼，把叶子拿了下来，扔在了草坪里。
郁离：“……”
她看了一眼星都，也想翻个白眼，摆烂似的，干脆把千则语的喜好一条条数给第五岚听，“千语她，爱喝芋泥奶茶和茉莉花茶，爱吃薄荷糖，爱吃烧烤和鸡腿，爱吃水果，爱喝红枣味的酸奶，爱颜色鲜艳的衣服，爱看侦探剧和动画片……欸我跟你说这么多，你记得住吗？”
“昂昂昂，记得记得……”第五岚听得出神，头点的跟打点计时器似的。
星都：“……”
她安静的看着旁边的风，吹着旁边的树叶，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等第五岚问完了他想知道的，就扔了句谢谢，朝主席台走去。七野从主席台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第五岚，第五岚还很客气的跟他打了声招呼，身体抖得跟只老母鸡似的，“怎么样？你们谈完了吗？谈完了我上去咯。”
“嗯，”七野点了下头，第五岚也点了下头，嗖的一下就跑上去了，于是千则语很快就发现，她是一点清闲都没有。
——但是今天第五岚确实上窜下跳的很厉害。
“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千则语不耐烦的看了眼身边嬉皮笑脸的人，没好气儿的问道。
“啊～你不要生气吗～”第五岚立刻收起笑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千则语只觉得心累。
她呼出一口气，尽量耐心的问他：“到底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第五岚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的，害的千则语差点又要怼他两句，可她还是忍住了，于是第五岚继续说道：“我就是想知道，昨天下午我掉进地洞里的时候，是不是你救了我？”
“……”千则语一愣，觉得第五岚的行为很费解，“就为这个？”
“嗯！”第五岚看着千则语，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事。
“……”千则语的表情渐渐变得难以言喻起来，她想了想，想了想，忽然就猜到了他今天为什么上蹿下跳这么厉害。
双手环抱在胸前，千则语微微眯起双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问：“是圣临告诉你，我救了你吗？”
“不是，”第五岚摇摇头，很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推理，“但是他说了不是他救的我，如果不是他，那能救我的人不就只有你了吗？”
千则语勉强忍住不笑，咳嗽一声，一脸严肃的告诉他，“救你的，不是我。”
“啊？不是你吗？！！”第五岚大惊失色，张开嘴巴，摇晃着脑袋，怎么也掰扯不清，“如果不是你，那还会是谁？难道是鬼吗？”
“呵～”千则语反问他，“你觉得有可能吗？”她撇撇嘴，有些鄙夷的腹诽着，——不是猜不到，是不想承认吧？“在你掉下去之后，我和圣临才跳下去，怎么接得到？当时在地底下的就只有司色彦一个，你说还有谁？”
“啊～～～”竟然是他！！！第五岚觉得天都要塌了，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就要倒地而亡了，但是，他还握着一丝希望，“你不是？在骗我吧？”
“说什么呢？”千则语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骗你？”
“啊！！！”第五岚一声抽气，哀嚎着，有些痛苦的抱住自己，慢慢跪了下去，张开双手向天地祈求着，“苍天啊，大地啊，来道雷劈死我吧。”
千则语：“……”
她站在一旁，看戏似的，觉得无语又搞笑，虽然心里已经吐槽了千万遍了，但是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安静的等第五岚咆哮完，再给他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