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祈愿灯会 -中昌
皇京-宝相街
锣鼓喧天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精心打扮的妇女和丈夫扶老携幼，带着叽叽喳喳的儿女从城门转到西街，人们所到之处阵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官府早早在两侧装点的红灯笼被人一盏盏点亮，在红罗纱幔的遮盖下泄露出柔和的红光，更显柔色，为参加祈愿灯会的男女照亮了黑暗中前行的路。
洛寒烟换了身轻紫的窄袖荷腰罗裙，脖颈间戴了原来扣在额头上的粉碧玺额链，头发依旧是早上的百合发髻，在一众白衣红衣的人群中格外扎眼，清新且雅致。
一路上琳琅满目的物件让她花了眼，洛寒烟一遍挑着喜欢的东西，一边不忘给长庚介绍。
祈愿灯会是中昌一年举行一次的重要大会，许多慕名而来的异国百姓都是提前了很久准备，要来看一看中原都城的十里长街，繁华夜景。
“好热闹啊，今年竟然有人做凤凰灯！”洛寒烟从卖花灯的小摊上抬头转向一旁的长庚，眼睛却是盯着凤凰灯一动不动。
长庚半个身子隐在乌色中，对于洛寒烟的举动只是淡淡的点头，眼中无甚波澜，他一向是讨厌这些嘈杂声的，吵得他头痛。
“哎哟！”
“好厉害！”
“哎呦！”
右边的广场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正挑选花灯的洛寒烟听到动静，霎时放下手中灯笼，被吸引了过去。拨开几层人，一个敞开衣裳的青年手持火棍在一圈圈吐火。
猩红的烈焰火花在男人喷出来的清酒的加持下绽放的更加盛大，把围观的百姓照的亮堂红润，连洛寒烟白嫩的脸蛋上都红彤彤的。
喷火的小摊逐渐声势浩大，长庚抿着嘴站在洛寒烟身边，锐利的眸子在冗杂的人群里似鹰般扫视周围，半个身子抵在她前面以防万一。
眉目含笑的少女还在热情起哄，不防火焰已经朝她袭来，洛寒烟反应不及下意识抬手护住脸。
预料的灼痛没有来临，洛寒烟感觉到背部的衣裳被人揪住往后扯了，力气大到她接连退了好几步。
“小姐离开，危险。”长庚忍着喉咙的撕扯疼痛艰难说出了短短的一句话，雪玄墨给他下的毒太过阴狠，以致于洛寒烟给他请的神医诊治了多日都没什么进展。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洛寒烟拍着胸脯，昂首看向面色淡然的长庚，惊魂未定。“还好你把我拉开了，要不然本小姐这张脸怕是要毁了。”
“小姐没事就好。”说话间长庚浅浅打量了洛寒烟一番，见她没什么事又恢复了寡言少语的样子。
“算了，这种危险的咱们还是不要凑了。”洛寒烟牵住长庚的袖子，拉着他往鹊桥边的宝相河走。
月光皎皎，苍穹之下的宝相河静谧安宁，河岸上几对男女将荷花样式的河灯推入河里，精美的水灯顺着河水流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河中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熠熠生辉。
“长庚，你放过河灯吗？”
“从未。”
拎着买来的两个小莲花灯，洛寒烟蹲在岸边，歪头摆摆手示意身边人也蹲下来和她一起。
“这河灯是给河神祭祀用的，每逢这个时候，都可以在河里放一盏灯，然后许下自己的心愿，河神大人会帮你实现的。”
打开火折子，原本枯寂的莲花灯顿时有了光焰，洛寒烟将灯轻轻推进水里，闭着眼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姩姩希望，阿爹阿娘在天上要幸福，保佑哥哥早日回来。
睁开眼睛，洛寒烟见长庚还在盯着何等看，以为他不会，于是便帮他操作了一遍， 嘴中继续念叨，“只能许一个哦，贪多的话，河神大人就不帮你了，好了，许吧。”
长庚盯着缓慢漂浮起来的河灯，思索了一会儿，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你许的什么？”
“可以说吗？”
“当然了，河神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不说出来他听不到的。”
长庚偏头凝视着脸不红心不跳的女子，没有拆穿她拙劣且幼稚的谎言。
“属下希望，小姐日日开心。”
一字一句，句句真诚。洛寒烟反而不自在起来，站直身子眼神飘忽，“骗人的话，会长不高。”
“属下已经不用长了。”
长庚往前靠近，遮住了洛寒烟眼前全部的光线，用行动证明了他比这个咒人长不高的少女足足高出一个头。
洛寒烟吃了瘪，不死心继续反驳，“那会变丑。”
“小姐不嫌弃就行。”
“长庚你今日话太多了，嗓子不难受吗！”洛寒烟有些恼，接二连三被人拆穿，面子实在过不去。
不行，她一定要赢过长庚，堂堂伯安侯的大小姐，全皇京就没有人能说过她！
眺望水面，洛寒烟发起了呆，长庚以为她生气了，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想要道歉，“小姐，属下…”
谁知洛寒烟忽的转身踮起脚，努力与他保持平视，而后扬眉得意道：“那你以后娶了媳妇，会被媳妇欺骗！”
“哈哈哈哈～”
得逞的洛寒烟赶忙站好，晶莹透亮的眸子闪过狡黠的光，她冲木讷的男人眨了眨眼，转而提起裙子混进了桥头的跳祈愿舞的人群中。
留下原地僵着身子的长庚，紧绷着凌厉的脸部线条，独自倾听由体内传来的 要冲破喉咙的激烈心跳声，做着毫无章法的吞咽动作。
望着不远处和人们一起跳舞转动的洛寒烟，长庚隐匿在内心深处的自私想法不知不觉多了一个。
他很久，没有见过如此鲜活恣意的生命了，在他孤独绝望的十九年中，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人生之外的，不属于他的活泼少女。
记忆的蛊渊冰冷又残忍，那些自潮湿阴暗的角落里蠕动出来，朝他爬行，争先恐后的吞噬他的血肉，撕裂他的皮囊，啃食他的脊髓的，冷血蛊虫，不再是他的全部了。
因为在方才的一刹那，长庚觉得，有洛寒烟的日子，应该会好上许多。
他卑劣自私的的希望，她能喜欢上他，然后和他一起回南疆。
这边两人玩的热闹，伯安侯府却并不安宁。早上圣人才派人宣了旨，晚上求娶的三皇子便迫不及待登门来寻人。
竹烟波月，如梦似幻。
华衣锦服的海辰溪长身玉立，在院旁的竹林处抚摸扁长翠绿的竹叶，明黄照人的烛光与竹林黑影交错，反射出星星点点的昏暗光线，平添了几分孤寂之感。
连廊那边，雨梵匆匆赶来，弯身恭恭敬敬行了宫礼，谨慎小心道：“殿下来的不巧，我家小姐和侍卫去了灯会，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若明日让奴婢引着小姐入宫拜访，也不失了礼数。”
“不在啊。”海辰溪垂眸，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掩藏了眼中的失落，清润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没什么生机。
雨梵不难听出其中失望的意味，她思忱着开口劝慰劝慰，低落的海辰溪却抬眼对着她浅浅一笑，反过来替洛寒烟辩解，“是本殿下考虑不周了，原应该我带她去的，现在倒叫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殿下哪里的话，小姐年幼贪玩了些，待明年嫁入皇子府之前学些规矩就好了。”
雨梵打心眼里喜欢三皇子，抛开储君身份不说，三皇子年少成名，文韬武略，乃中昌英才，况且这相貌气质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之风范，还是个真心喜欢洛寒烟的。
她可不能叫两人婚前就生了隔阂。
“本殿有几年没参加过祈愿灯会了，去看看也无妨。”
他清楚洛寒烟生他的气，想躲着他。毕竟这桩婚事是他以答应成为储君为条件才求来的，她毫不知情，怨也很正常。
海辰溪不再多待，朝雨梵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侯府。
矜贵谦润的身姿渐行渐远，身后跟了四排的宫卫，阵仗颇大，可雨梵愣是在灯火通明的映衬下升出一股子孤家寡人的悲凉之意。
这么好的男儿郎，这么喜欢小姐的人，真是叫雨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