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来过去
月上乌梢头,星辰挂云端。
泛着绿光的萤虫在霁月宫前的蓝花楹树周围漫游,令树下烁烁闪耀的地明珠没了以往的孤单。
屋顶铺满泰蓝琉璃瓦的宫殿四角挂着微微晃动的听风六角翠铃,即使殿门紧掩,也难防南疆雪松的冷香溢到外头。
殿内蛇纹错银的香炉还在燃烧着,雪玄卿身穿宽松的丝绸紫袍靠在椅背上,放荡不羁的敞着领口,露出大片沟壑分明的麦色肌肤,一双邪气惑人的凤眸直直盯着手中不知哪里来的半片衣角,半晌没有话。
“尊主,属下按照您的命令搜了花如枝的房间,找到了后主的东西,那妇人该如何……”
“还需要本尊教你吗,贺影?”
男人嗓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山泉的寒意,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单脚跪在地毯上的人,薄唇微启。
大概是坐的不太舒服,雪玄卿转手又换了个动作漫不经心地用手撑着脑袋,把视线放回了残破的衣角上。
“属下明白——”
贺影起身离开,又被身后的人叫住:“蛊渊很久没有祭祀了,记得把此人用雪水浸泡三天,去去味道。”
“是!”
贺影领命离开霁月宫,阴沉的殿内很快归于原本的平静。
雪玄卿把布料随手扔在一边,从案台底部拿出来一个样式繁琐精致的血玉锦盒。
他扣开锁扣,打开锦盒,露出了里面藏匿的东西。一个长度约为半截小指骨的蛊虫因为忽而侵入的光亮蠕动起来,雪玄卿唇角一挑,轻言安抚:“别怕,我带你去见她。”
先前在洛寒烟体内种下的蛊虫因为大巫的治疗,已经没有了动静,应该是死了。
夜深了,塔桑今日约莫着是银针的效用,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晚膳没用一点就耐不住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屋内柔和的夜明珠为黑暗的空间带来几分清明,绣着玉兔花样的烟紫纱幔遮住了床榻上的人。
雪玄卿穿戴整齐来到门前,抬起步子推门而入,轻声走到塔桑的床前。掀开层层叠叠的纱帘,穿着丝织罗裙的塔桑睡颜恬淡,一头乌黑的长发肆意散落在枕头上,半露的胸口因为主人的呼吸均匀的起伏,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雪玄卿坐在床边,粗粝的大手收着力气在塔桑滢润珠白的脸上抚摸,从额头到朱唇,再到光滑细腻的脖颈,慢慢的,雪玄卿深邃的眉眼中渐渐染上一层浓重的痴迷与占有欲。
良久,雪玄卿自胸腔内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如受伤的野兽在夜中发出无声的嘶吼,似是有什么东西积压在心中久久无法释放,转而化成了执念。
他单手俯撑在塔桑上方,附在她白皙的耳边,克制着情绪诱哄沉浸在梦乡的少女:“无论你记不记得,你都只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袖中尖刀滑落,雪玄卿竖起匕首用尖端在她绵软的心口微微划了道小口,将蛊虫小心翼翼的放在伤口上边。
眨眼间,蛊虫消失不见,渗血的口子亦无影无踪,一切归于平静。
给塔桑熬的汤药中,特地加了些抑制安眠的东西,以保证她晚上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收回盒子,雪玄卿盯着塔桑粉红的樱口遂俯身吻了下去,温热柔软的触感刺激了他沉寂已久的血液,令他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更多,但二人体内的蛊虫此刻有了反应,塔桑及时翻了个身,打断了雪玄卿的下一步动作。
雪玄卿无奈,替她盖好被子。
“没关系烟儿,我们来日方长。”
……………………………………
熹微的晨光扫走阴霾,透过半阖的窗棂洒到了乳白的地毯上,在毯子里嬉戏打闹的白蛇花纹在光的照射下,变得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要爬出地毯扬长而去了。
塔桑脸上细短的绒毛得了太阳的恩赐,为她白皙的脸庞镀了一层金光,如画中的仙女般朦胧静谧。
顺着挺翘的鼻梁一路往下,粉嫩的舌舔了舔饱满红润的嘴唇,塔桑被渴醒了。
好渴,她的嗓子要冒烟了。
塔桑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走到桌边,一杯接一杯的凉茶下肚,这才活了过来。
外头的宫娥听到里面的动静,端着等候多时的洗漱工具推门而入,侍奉塔桑。
塔桑对于这些人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如今的被迫接受,不知道为何,这些女子好似听不到她讲话,也不会主动与她交流。
前几日塔桑恼急了,故意把托盘中的铃兰花油打翻,试图看到她们不一样的反应,可这些人只是跪在地上收拾了一番,再无其他动作。
她与雪玄卿提及此事,没成想雪玄卿早就知道。
七天前
“圣宫的宫人自幼时便在体内种下了毒蛊,只会按照蛊主的吩咐行事。放在你身边的几个是我特地挑选的,听话乖巧,不会有异心,你大胆差遣就是。”
“蛊?就是你们南疆那种用来操控别人的毒物!”
塔桑睁大了眼睛,明白真相的她只觉得后脊骨发凉。听瑶镜儿说,南疆是邪气之地,养蛊为尊,百年来月罗和中昌都不敢太靠近。那时候她只当是假的,没想到现在她身边到处都是……
这太可怕了。
“尊主,那您,您会给我下蛊吗?”
犹豫了一会儿,塔桑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一问题。
雪玄卿一怔,停下脚步,眼前的少女紧紧捏着衣角,全然不知她眼底的惧意已经蔓延出来。
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失落,原来她还是怕他。
转瞬即逝的情绪并未被塔桑发现,雪玄卿轻微挑眉,上前一把揽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塔桑颈部,逼得她瞬间红了脸。
男人戏谑的嗓音在她耳边,“真聪明,本尊早在绑你回来的那日就在你肚子里种下了蛊虫,除非你爱上我,否则它永远不会消失。
“我会死吗?”
松开身体已然僵硬的塔桑,雪玄卿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怕的话,就尽快爱上我,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意识到雪玄卿在吓唬自己,眼眶湿润的塔桑先是松了一口气,面上恢复了血色,随即便闷声不语,略过雪玄卿径直回了房。
倔强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雪玄卿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赶忙跟上去,他闹的太过了。
果不其然,塔桑在屋内开始脱衣服,头上的钗环,手腕和脖子上的首饰均被一一放回了妆奁里,浑身素净的没有一丝俗物沾染。只见她黛眉轻拧,灵动的眸子里莹光烁烁,朱唇因为忍耐这情绪抿成了一道向下弯曲的弧线,我见犹怜。
雪玄卿推开门就见这样的场面,塔桑把衣服脱的剩下了最里层的锦白缎裙,与他正正撞了个满怀,少女捂着额头欲从他身侧离开,被雪玄卿直接抱起来压在了床上。
“放我下来!放开我!”
塔桑挣脱不掉身上沉重的压力,索性瞥过头不与他对视,亦不说话。雪玄卿撑起身子,跪在塔桑上方,“烟儿你听我解释……”
塔桑得了空当扭动身子要从旁边钻出去,被雪玄卿一掌压制住了乱动的手。
“我错了烟儿,方才我只是一时起心想逗你,说话失了分寸,你别生我的气,别离开我。”
墨玉般的凤眸眼尾泛着红,说话的声音轻颤沙哑,为了祈求心爱之人的原谅。
“我不是烟儿。”塔桑冷下眼,抛出这句话,语气像冬天的寒风般没有感情,她敌不过他的力气,更跑不出圣宫,这是她唯一可以反抗的筹码。
“好,你不是烟儿,你是塔桑。不要生我的气,我不能没有你……”
“那你松开我,下去!”
“好。”
雪玄卿松开禁锢塔桑的手,离开床榻,转而双膝一弯跪在了塌下,以卑微的姿态恳求塔桑。
塔桑得了空隙起身,见雪玄卿忽的跪在她面前,没了刚刚的冷漠,伸手就要扶他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雪玄卿顺势握住塔桑的手,得寸进尺道:“只要你能消气,我可以一直跪下去。”
面对腿边对她满目眷恋的男人,塔桑有些心软,没了原来的脾气。
她很生气雪玄卿用性命来威胁她。
可既然走不掉,她一味逃跑有什么用呢。
万一哪天这人没了耐心,在她身上种了蛊,那不就真的堕入无间地狱了。
为了以后,洛寒烟舒展眉眼,还是先装一装吧。
若哪天烟儿真的回来了,她是不是可以凭这张与他爱人相似的脸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不必过以前挨饿受罚的日子。
想通的塔桑长吸了口气,抽出一只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雪玄卿坐过来。
得了谅解的男人像是吃到糖的孩子一样,弯下眉眼试探着坐到了塔桑旁边,悄无声息的挪了挪。
“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是被花娘救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塔桑侧脸对雪玄卿浅浅笑了下,继续说下去:“我在画阁的好友告诉我,我是花娘在中昌和月罗的交界处俞江救下的。许是我命大被水冲到了岸边,花娘从中昌渡江回月罗时,发现了我。她见我貌美,便花了许多银钱为我养病,才把奄奄一息的我从阎王手里夺了回来。所以我很惜命,在画阁即使只能吃馒头也要拼命活下来,就是不想哪一天突然就在世上消失了,也没有人知道我存在过。”
塔桑平淡的说出这段经历,似乎已经释怀了,可眼角滑落的热泪烫到了她的脸颊,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刚要用袖子抹去,旁边伸来一只手打断了她的动作,用温热的指腹为她轻轻拭去这滴泪。
塔桑侧身,发现雪玄卿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带着心疼的意味,让她一时恍惚了心神。
她从没见过有人为了她而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我真的会害怕。”
“对不起,我绝不会让你再遇到这种事。”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了芥蒂。
思慕殿外——长廊宫道
“吩咐下去,在思慕殿设下蛇影,后主若是想跑,立刻带回霁月宫,记得不要伤了她。”
“遵命!”
背对阳光的雪玄卿闭着眼睛活动筋骨,嘴角噙着笑意。
他抬手,把碰过洛寒烟脸颊的手指放在鼻尖轻嗅,诱人的甜香透过鼻腔钻入他的心脏,令他陷入了沉醉。
再等一等,他一定把这香味真真正正的占为己有,谁也不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