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恶奴欺主
几人和南阳王告别,荼悠悠自主停下跟随他的脚步,荼烁回首而望,眼底一暗,明知这是对他好的选择,为何却迈不开腿,习惯他跟在身边,还未踏出半步,心中不舍排山倒海扑过来之时,自己竟有些承受不来:“悠悠……”
“我会好好的,哥哥放心……”荼悠悠瞪着水泉的眼,不让不舍透出难为了他,不让水雾落下牵绊了他,笑,他要一直笑。
不敢回头,不敢在语,他怕自己心里那个冲动如猛兽挣脱枷锁不得控,衣摆间那抹红,在他行走摆动间,忽明忽暗,荼悠悠站在门口直直望着:“哥哥……”小声低语,低下了头,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挺住脚步。
“悠悠”南寒冰顺着他的头:“别怕,你们会很快在相见的,以另一种身份站在他身旁。”
荼悠悠抬起自己的头,看着安慰他的南寒冰,水雾萦绕让人怜爱,如清泉落入石子,溅起层层涟漪,一层层涌进他心底,隐忍坚强的样子像风雨中挣扎的翠竹,一抖一抖晃在你眼中,这一眸,定一世,他人在难给予,他未语多言,却说了万般滋味,未问一句,却让人看清了千缕相思。
人未远,思念以如野草难以控制,他何其有幸,南寒冰在此点头给予回应:“等父王呈报回准,要邀请四方来客,主君自然要来的。”
荼悠悠重重点头:“我会很乖的,不会害人!”这话说给南寒冰也是身后的南阳王,他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们的身份他已经知道,而他虽不知自己是什么,但他想把自己放在身边,想来是要看着他的吧!
本也是有这意思的南阳王看着这个六岁的男童,他所经历的一切一一在他眼中划过,让他无比震惊,他看不清他的前途,然此刻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心疼,他真的也不过还是一个孩子,经历了世间如此苦难,眼里却没有一丝怨念,他是一个父亲,心想若真是自己的孩子经历了这些,他定心都碎了,也会不计后果的报复,而他眼中只有水泉一般的小心,对下一秒不确定处境的担忧,心中动容蹲下伟岸的身躯,认真对荼悠悠道:“荼悠悠,我是你的义父,那就是你的父亲,从今日起我会以一个父亲之责要求你,也会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疼爱庇护你,你做错,我会教导你,你受欺,我会保护你,但你若做恶,我会打断你的腿,甚至杀掉你,可无论你生或是死,你要记得,我及南阳冥府,不会遗弃你,也不会放弃你,知道吗?”
荼悠悠愣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说会庇护他,他说会如父亲,眼中盛满的水雾缓缓凝聚成雨,一滴,一滴从他的大眼睛里落下“若过去种种,让我遇见你们,悠悠没有怨言,甚至感激,义父……”
“好孩子”南阳王把他拥在怀中,如此心存善良的孩子让他遇见:“为父,何其有幸!何其幸!”
南阳王为查内鬼,谎称大病初愈需要静养,卧床虚弱无力,咳嗽声天天传出,好像下一刻会随时撒手人寰,南寒冰一直伺候在侧。而南阳王郑重其事告诫了他,不可对任何人露出本像,特别是冥界之人面前,他就是一个平凡人,他的义子,在没其他,此话他谨记心中,小心谨慎的生活,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父子两人绸缪抓贼,很久不能关注他,下人们对这个不怎么言语的外来之人自然是全凭主人的态度,而冥王的回呈迟迟未道,这也让身边的人对他拿捏了起来,主人不过一阵兴起,等这风头过了,他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罢了。
“给爷揉揉腿,今天酸痛的很”院中一颗梨花树下,仆人陆丰眠坐在摇椅上指使着荼悠悠。
他本是南寒冰身边的老人,一直伺候少主子的饮食起居,平时高调惯了,突然被调派到荼悠悠身边心中早有怨言,下人们的排挤和冷嘲热讽也让他的怨气越来越多,心中气念无处可泄,就都撒在了寄人篱下的荼悠悠身上,认定他软弱可欺,加上他不动声的任凭欺辱,陆丰眠开始变本加厉,胆子也大了起来,这样的主子态度,让他享受,甚至是满足,下人们见了也是不管的,不敢得罪陆丰眠是其一,自己也想踩捏一下是其二。
南阳王卧床月余,贼人在坐不住,本想故技重施,趁着床上人睡着之际,悄悄换掉香炉中的安眠香,而这一幕正是他们所等的,房中骤亮,贼人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眼中。
“奶娘?”南阳王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看着眼前之人,怪不得他查了全府都未查出半点蛛丝马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他侍为母亲般亲近的人,会害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他能问的唯一一句话。
老妇吴翠莲腰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香片,淡定看向面有痛色的床上之人,轻笑道:“为我死去的儿子啊!”回忆自己已经记不起的样貌,心中痛楚未减分毫:“若他活着,也该儿孙满堂围绕在我膝下了,可因为你,因为你,我不得不来此处,我本可以可以……可还没见他最后一面,他就死了,就死了……”说道痛楚,掩面而泣……
“奶娘……”南阳王只唤了一句,呆呆看着面前的妇人……
“吴奶奶错怪父王了”南寒冰开口,有些话父亲不想说明,可他得说:“当年母亲病重前,算得你那不满一岁的孩子会早夭在襁褓之中,为不想你早尝丧子之痛,就把自己孩子托付给你喂养,对阴主有恩之人,可得善终,你儿子才平安长大,只是他命数早尽,多出的数十载平安岁月也自然到了尽头,才会安然病故,父王怕你难过,迟迟没告诉您,没想你却起了这般心思!”
“不,不可能”吴翠莲不能接受这个说辞。
半空黑气涌动,黑金色半卷阴册缓缓打开,血红笔记在她面前浮现,吴翠莲少时多病痛,十五岁丧父,十六岁丧母,婴儿早夭,命中无子,孤独终老,病痛而亡,命册上的自己坎坷,一生都在死别,而现实自己算是平安顺遂,父母早亡,得到相公疼爱,得一子,她虽不得见,却知道懂事孝顺,有贵人南阳王相护,被高看一眼,而这一切她未感激,却多出害人之心,悔恨自责一一涌来。
“这世上紫色绢布最难染制,不说千金难求,也是百两一寸,你见人间那个富贵人家日日穿戴,而你的衣物都是紫色,所食之物和我等无差,就是全府上下都被一一排查,唯有你,父王从未有半点惊扰,一分怀疑,您怎么忍心如此相待呢?”南寒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只觉寒心,抬眼看向坐在床上的父王,为他难过,被最亲近之人出卖,定是很痛。
“老妇该死,该死啊……”吴翠莲跪在地下对南阳王叩首,哭声里都是回不去的抱歉,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
“是谁蛊惑你害本王的”南阳王低沉问道,这样一个妇人,如果无人相助,这梦魇兽提炼的毒,怎么可能落入她手。
“老妇不识,似梦中可见,黑色斗篷不见面容,只觉他身上有檀香之气若隐若现”吴翠莲一一告之。
“父王……”事情浮出水面,而对这个身份特殊的人,父王要怎么处置呢?南寒冰出言问道。
“你,走吧!”到了最后,他仍不能处置她。
“父王……”南寒冰不理解,怎么就这般放她离开。
南阳王抬手制止了南寒冰要说出的话,对未抬头的吴翠莲道:“奶娘与本王一场情谊,如亲如母,你可取本王性命,本王却不能无情弑母,不能,不忍,也不会。走吧!你我缘分尽了,离开南阳冥府,你自由了!”
低低抽噎声回响在房内,吴翠莲没想最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心中更是悔恨交加,羞愧难当,“对你不起,怎敢苟活!”手中半块香片吞入腹中,凡人哪里能受这样的毒性,脑中神经一片紊乱,顷刻毙命在当场。
南阳王身形未动,抓在空气中的手,缓缓收回,心口抽痛:“记载在册,送魂回冥府!!莫提前程过往!!”
“是”南寒冰领命,双指划过双眼,银发无风自动,腰间如葫芦般玉佩越变越大,吴翠莲白雾般灵魂被收在其中,重回他手中。
半空阴册收敛,吴翠莲的一生也书写完毕,画上了句号,南阳王抬手让儿子退下,无力坐在床边,他所信之人,至亲之人,被片语鼓动,要索自己性命,而陌路人却以命相求,想来不觉可笑,而这世道,能伤你的往往都是你信的,反而无意给你一丝温暖的,却是路人,挫败感让他伤痛。
“这水,怎么这么烫,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滚烫的茶水倒在荼悠悠手掌,陆丰眠刁难的耍着威风。
“重新沏”陆丰眠手拿戒尺打在他后背。
烧水,涮茶,沥水,每一步重新开始,荼悠悠没有任何言语,如木偶般机械重复,身边下人,围着看热闹的几人低低嗤笑。
“快去,快去看,陆丰眠又在欺负人了”一个丫头拉住还在干活的下人说道。
“是吗?是吗?今天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责罚他”另一个丫头问道。
“沏茶”她回答,拉着催促道:“快点,在晚点就看不到了!”
两人急急离开,身后花丛后低身捡竹蜻蜓的南寒冰起身,怀中抱着各种小玩具,本正打算去看荼悠悠的,没想拿的太多,竹蜻蜓掉在了地上,才正好听到两人对话,心中惊悚,一个闪身赶往梨花院。
“怎么突然一阵冷风!”前面两人说道。
“嗯,好冷”两人都觉察到了冷意,却不知是自家少主,飞影而行的缘故。
“蠢货,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滚烫的茶水迎面而至,荼悠悠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滴喷向自己的面庞。
一阵疾风,梨花树跟着一个抖擞,数片梨花缓缓而落,泼出去的茶水以肉眼可见之势结成冰,“啪”茶盏也随之应声而落。
“少,少主”陆丰眠颤抖从摇椅上起身,戒尺从手中滑落,双腿一软跪在他面前。
扶起荼悠悠,南寒冰轻放下怀中玩具,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没有问任何话,“啪”一巴掌打在他脸颊,力量之大让陆丰眠一个趔趄。
“少主,你听我解释,是……”陆丰眠脑袋嗡嗡作响,赶紧开口解释。
“啪”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头磕在地上,“啪”又一巴掌,“啪,啪”一巴掌,又一巴掌,掌掴在陆丰眠脸上,牙齿都被打飞了几颗,嘴里含糊不清不知说的什么。
围观的下人跪了一地,不敢动弹,谁也没见过他如此发怒,也没见过他责罚过那一个下人,最多就是呵斥几句,如竹一样的谦谦君子,生气起来怎这般吓人,都后悔来凑今天这个热闹。
“大哥”荼悠悠拉着他的胳膊,刚想开口,南寒冰看着他被烫的通红的小手,本怒气难压的情绪,更是阴冷异常。
不等他说下一句,就把人像拎小鸡一样提进屋内,二话没说,脱下他的衣衫:“别,别……”,荼悠悠试图阻止,儒雅的南寒冰看着他身上一道道红鞭,暴怒不可止,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桌子,随后一脚踹碎了刚关上的门。
“你敢伤我弟弟”南寒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心如火烧,胸如山压,银色衣袖卷动,一根细如柳枝的梨树枝手现在他手中。
下人们本心中害怕,见他暴怒的样子更是吓的瑟瑟发抖,紧紧挨着都觉下一秒会晕厥。
“少主饶命”陆丰眠含糊不清的求饶,此刻他才真的害怕,恨不得马上生出翅膀逃出生天。
“啪”树枝如绳抽打在他身,枝上几片梨花染成了红色,落在院中,“啪”南寒冰一鞭鞭抽打,皮开肉绽,任他怎么哭泣求饶都未手软一分:“信你才派来照顾悠悠,你就是这么照顾的,阴奉阳违,还敢伤他,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伤他,欺他的后果……”
等南阳王闻生赶到,陆丰眠早就没了气息,一滩血肉凝在地上,这让他也是一愣,没想自己内敛的儿子也会如此手段残忍,这还没完,南寒冰拎起破碎的魂魄道:“死不过是你的开始,我会让你世世都尝到被人欺凌的恶果”。
阴气暴怒,南寒冰扫过所有人呵斥道:“所有见欺辱吾弟者,罚三十鞭,受三日鸟食之刑,活,留,死,绝”。
“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哭声一片,悔不当初,谁也没想到南寒冰会如此狠厉,三十鞭大多能活,然而鸟食之刑,却不知能不能熬过,皮肉受鸟啄之痛,一点点被吃掉,这才是食心之刑。
“叫我少府,南阳少府,今日我告知你们,也明天下,伤荼悠悠者,我会叫他生死不能,生生不息!”南寒冰眼中如结了冰,声如洪钟震响南阳冥府上空,银袍护在荼悠悠身前,他想当书案前的一枝兰,然他必须是不可撼动的一颗树,才会护着他身后之人,那么他就不能只是一棵树,还要是一座山,一把刀,才行。
南阳王的震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儿子,不知道何时已经长大,儒雅的外表下,是如此强大的必杀之心,比他有过之无不及,让他担忧又欣慰。
“悠悠”南阳王走上前,拉上他未来得及穿好的衣衫,怪不得儿子如此暴怒,因为一时疏忽,恶奴欺主,也是他们器重之人,他一个王,是不是该检讨,不够作为,才会让一个有一个爬到他们头上。
“整顿府邸,严惩不贷”南阳王也因为此事觉察到了自己的软弱,自己镇守南方冥界,却差点死在一老妇之手,说出去只怕被人笑掉大牙,内部出了叛徒,又有恶奴,这满院下人皆如是,看来他是要做点什么了。
而同样红眼的南寒冰比他想的更甚,甚至更远,那一日他竟做出了最大胆的行动,把所有南部冥界之人下到儿童,上到妇孺,只要能提动枪的,拿动棒的,必须学武,而他在十岁以下的孩童中选出有资质的,聪慧的,体力好的,等一一培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变强大,要把这南阳冥府的地界变得如堡垒一般,他要让惦记害他们的人每每想起都要忌惮三分,而之一切的源头,无人知晓,他是因为一个孩子,叫他大哥的荼悠悠。
月别三月,因为南阳王的宠爱,南寒冰的偏爱,荼悠悠变了大样,性子也露出本心,调皮捣蛋不用列举,天真浪漫俘虏了大巴人心,用南阳王的话说,从没想过一个胆小的兔子,就成了拴不住缰绳的野马,就差把这南阳冥府掀开了,可没办法,自己这亲儿子就跟个老母鸡是的,护的结实,就连自己说两句都会置气好几天,也就作罢,心想,拆了就拆了吧,大不了重建。
“大哥,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荼悠悠一下子窜出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