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来龙
又不知行了多久，恍恍惚惚，逢着一处屋子。这一处似乎有所不同，门是微掩着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又不是动物声音，更好似人声。三人慌忙地护住携带之物，以免发出声响，悄悄地靠了上去。
临近房门，有曲示意大力贴在门后，待一个眼神，大力便猛的推开房门，有曲和俞之初便顺势冲了进去。显然，这一系列动作，惊住了屋子里的人。
但见只有一个小孩儿，约莫七八岁左右，正在啃食着一个黑黑的如棒子一样的东西，见着突然闯入的俞之初两人，黑黑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双手立刻掩住了眼睛，嘴里叨念着:“莫要抓我，莫要抓我。”一边便要起身，准备往后逃跑。
大力早已上前，一把将小孩儿搂住。这孩子则紧闭着眼，奋力地踢蹬双脚，拍打双手，想要挣脱而去。
“嘿。”有曲上前道:“你这小孩儿，别闹了。睁开眼看看我们，我们可不是想抓你的。”
“不能看，不能看。”小孩儿叫道:“看着了鬼是要被带走的。”说完，又是一番努力挣扎，比之前更为强烈了。
俞之初忙凑上前，屏退了有曲，轻轻地抚摸着小孩儿的脸庞，温柔地说道:“你且睁眼看看，我们可不是什么鬼啊。”
“你们真不是？”小孩儿听了这话，四肢渐渐不再翻腾，继续问道：“真不是鬼？”
“真不是，白天哪有什么鬼。骗你，我们就是小狗。睁开眼睛看看吧。”俞之初兜着小孩的脸蛋，一边示意大力松开手。
那小孩儿稍微放松了自己，但只是睁开一只眼，看着眼前的俞之初和有曲两人，正好碰着了两人的脸上的笑意，又慢慢地睁开了另一只眼。
“这下该相信了吧。”俞之初轻摸着小孩儿的头，轻轻地笑道。
“哇。你们不是鬼，你们不是鬼。”随着哭声，小孩儿径直上前，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俞之初的怀里。
三人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食物，让小孩儿吃了下去，渐渐地等着他的情绪稳定些。
“要不要问他些什么，也算是对这个地方有个初步的了解呢？”大力问道。
“小孩儿他能记得些什么，问了也是无用的。”有曲插嘴道：“不如赶紧给他找个暂时安身的地方，留些食物和水，等我们回来再带着他如何。”说罢，便转向俞之初，希望她能给一个决断。
在俞之初看来，留下，或者不留下，实在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毕竟在这荒芜的村子，对一个小孩子来讲，实在是太过于残酷。她只得走上前，轻轻地捧起小孩儿的脏兮兮的脸蛋儿，温柔地问道：“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先是一愣，继而“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随即扑进俞之初的怀里，口中的东西顿时流到了俞之初的身上。俞之初也丝毫不嫌弃，紧紧地搂着这个孩子，就像是母亲搂着年幼的她一样。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温暖。
等到小孩儿稍微稳定，俞之初便试着与他交流起来，对宝音村的种种开始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小孩儿叫作瑞儿，今年只有七岁，本是不该记事的年纪，更应该在父母的怀中撒娇嬉闹，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约一年之前村上发生的事儿，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一年前，五个身着奇怪的人来到了村上。最开始的时候，大家也是不在意的，他们也总是避着人的，直到挑选了一处洞穴安顿下来。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有四个人轮流着到村上来讨吃的穿的，或者什么，其他也没什么打扰。（这些信息和俞之初们最初了解的倒也没什么不同的）。
直至一天夜里，村民陈新宝的一户五口集体中毒了。据瑞儿说，五个人都倒在院子里抽搐，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然而最令人恐惧的，是五个人都伸开五指，肆意地到处乱抓乱咬，任何人都不敢近前。
村长陈新止听闻后，赶紧带着几个少年去到现场，村民们也一股脑的围了过去。现场有人说是疯病，先控制住人，然后找方子治疗。有人说是鬼上了身，须得请法师开坛驱鬼。总之，各有各的说法，一时间也得不到统一。
这陈新止，原本就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听闻大家七嘴八舌，拿不出个意见，干脆叫几个少年先绑了五人，然后锁到房门，一边去请郎中，一边又邀人去请法师。这样的做法倒好，两边也是不耽搁的。
首先到来的是郎中，只见他随着两个少年郎进了房门，就听闻一阵撕咬声伴着郎中凄厉的尖叫，郎中近乎赤裸地提着一只鞋子就窜了出来，还一边大嚷道：“这哪是什么疯病，这分明是恶鬼上了身吧。治不了，治不了。”于是，连看诊的钱也不愿取就撒丫子跑了。这场景，引得村民哄堂大笑，但笑声之后又生出了许多不安之心。
没办法，这事儿还得法师上。只看那法师身着道袍星冠，左手八卦镜，右手一拂尘，神态自若，步伐轻盈。随着少年郎的指引，他便拿出几道符，贴在门外，就迈着大步进了去。伴随着念念有词，屋里人声渐消。屋外有人，开始啧啧称奇了。可声音静止不长，法师的惨叫声又再一次传了出来，接着门开了，又砰砰的合上。只见法师惊魂未定地跌倒在地上，道袍撕烂了不少，星冠也不见了踪迹。两个少年郎更是满脸惊恐，不敢发一语。最终法师也是仓皇逃离。
原来，法师给五人脑门儿贴上了符咒，五人的便瞅着那眼前摇曳的东西，眼珠子左晃右晃，倒是安静了片刻。可等到法师念起了咒语，五人就又开始疯狂地扭动身子，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伸开十指就开始疯狂地乱抓。法师不幸，恰好身处他们之间，就被抓破了道袍，身体也就挨了道，留下许多的血印子，最后狼狈的连星冠也丢弃在了屋里。
陈新止算是明白了，郎中不行，法师也不行，这陈新宝家可是真的遇到大麻烦了。他背着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却又不停地挠头，拿不出个主张。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传出：“要不，我们就锁了门，让这五人就这样自生自灭？”
听到这话，陈新止停下脚步，转向人群，脸色有些难看，厉声喝道：“谁说的，谁说的，他妈的谁说的。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嘛？”人群立马不作声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否。”一个老叟站了出来。
陈新止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村上的陈瑞祥。这陈瑞祥是宝音村的前任村长，也是陈新止的前一辈儿，在村民宗族之中算是德高望重了。
陈新止停下脚步，望着这个前辈儿，立马施礼道：“请族翁明示。”
陈瑞祥也不还礼，站在陈新止的面前，淡淡地捋捋了白须道：“这新宝家的病确实奇怪，郎中大师的法子似乎都不见效。依老朽看，何不如找那几个人试试呢？”
语毕，人群就传来窃窃私语。有人说道：“族翁，那几人底细不明，我们接纳他们住下已经是莫大的开恩了。这种事让外人参与进来好么？”
陈新止也转向陈瑞祥，似乎也想寻求一个答案。
“各位乡亲。”陈瑞祥看看了陈新止，缓缓地转向众人，说道：“那几人是什么底细，我认为是不用去查的。大家想想，他们来咱们村，大概也有两三个月了。与众人有什么不方便的么？”人群鸦雀无声。
“依老朽看，这五人倒有些像西域的胡僧。”陈瑞祥再次捋捋须白，继续说道：“早年，老朽也去曾游访了不少地方，见过这些胡僧，也见识过他们的本领。平时念经礼佛，也采摘草药，治病救人，倒也是好路数啊。权且请他们一试，也无妨嘛。”
人群再次传来阵阵私语，不少人开始点头表示同意。
陈新止望着人群，静了片刻，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毫无所获，便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
“族翁有此建议，鉴于此，也不得不尝试。”然后转向身边的几个少年郎，道：“你们两个即刻出发，去寻访五位高人。剩下的，就守此门口，待高人来时诊治。”又转向众人群道：“其他人嘛，就先行散去吧。”说罢，便向陈瑞祥致意。陈瑞祥也随着众人群，渐渐散了。
回到破屋，俞之初给的食物，瑞儿吃了不少，可以想见，这孩子是饥饿了多少天啊。待他的情绪逐渐地平复下来，俞之初又开始试探着要继续问着什么。
“然后呢？”有曲急切问着瑞儿：“胡僧是请来了么？”
“倒不曾请来。”瑞儿也不再有什么惊惧的情绪，吃了东西就放的更开了。“那两人上山找寻了许久，在西山的背面的石洞里算是找着了。本是打算邀请他们下山相助的，却被断然拒绝了。”
“这是何道理？那陈新宝一家岂不是没救了？”大力问道。
“那倒没有，胡僧虽然不曾下山，倒是很耐心地听了两人的叙述，便请了一张符纸，还添了几味草药，就叮嘱按着要求做了便可。”瑞儿答道。
“呵。”有曲嘴一歪，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还是把郎中和法师的事情一起干了啊。厉害、厉害，哈哈哈”
俞之初也觉得有趣，这胡僧倒是挺有意思的，郎中法师一肩挑，治好了怎么也得占理的。
“那效果怎样，陈新宝一家是痊愈了么？”俞之初又问道。
“还别说，照着胡僧的法子做了。半天时间不到，陈家人还真好了，一个个跟原来一样，似乎不曾有过任何反应。”瑞儿的眼睛闪着光。“这下全村的人都觉得是一件太过神奇的事情，纷纷觉得族翁有眼力，胡僧有本事。再不久，再不久”说到此处，瑞儿眼睛的光变得暗淡了，渐渐地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再言语。
“再不久就怎样了？”大力拍拍瑞儿问道。
“然后，然后。”瑞儿抬起头，看着三人，继续答道：“然后村里的人什么事儿都去找族翁，去找胡僧。再后来，胡僧被族翁请下了山，村上开始为他们建起了大祠堂，男女老少就开始经常聚在里面念经打坐。最近几个月，村里的人就感觉像是变了似的，成天的去祠堂，也不做事了。如果不去的，还要被强迫着去。”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俞之初望着瑞儿问道。
“我是个孤儿。”瑞儿再次低下了头，这次埋得更深了。
俞之初三人也不好继续追问了，瑞儿是个孤儿，平时也是少人管教的，村里的人疏于了防范，这才让他跑了出来，然后在这破屋就遇见了俞之初三人。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去村里再细细看看么？”有曲问道。
“之初，你觉得呢？”大力望着之初问道。
俞之初站起身来，脑海里迅速的思考着：若这样回去，也算是了解了村里的一些情况。但是，这样的浅薄了解，到底是不是桃潜所需要的呢？与马龙村、湖域人间的情况比较起来，这一次是不同的，也是不可预知的。
“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吧。”俞之初望向另外三人答道。“无论怎样，这是桃馆主的安排，做好它也是我们的本分吧。”
一番话，让大力和有曲也无话可说。想来也是，无论是在马龙村，还是在湖域人间，都有桃潜提携着三人。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桃潜也是仗义敢帮。干就干吧，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
“那瑞儿怎么办？”大力突然问道，“还是跟我们一同去涉险嘛？”
三人都望向了瑞儿。
“瑞儿，你可识得去镇上的路？”俞之初问道。
“你们是要我走吗？”瑞儿望着三人，转而又低下头，显然是有些为难和不舍的。
“啊。”俞之初轻叹一口气，低下身，双手搭在瑞儿肩上。“那这样，你觉得如何？我们把带着的食物和衣物放在这儿，你待在这儿等我们。如果一天之内，我们没有回来。你就离开这里去镇上如何？”
瑞儿扭着脑袋，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头。
此时的三人，也才定了心。这一程，三人必须走下去，把整个事情弄得清楚，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