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进退两难
诺大的后殿,没有一丝声响。元后的心腹把守宫门各个出口,李道长心中有些打鼓。他不忘先师叮嘱,可宿命无常,人世沧桑,有些事不是躲避就可以解决的。
先前元后两次来寻,李道长都不屑一顾,直至第三次拿出一块龙形玉佩才使他改了心思应召入宫。
这块玉佩是两百多年前大齐建立之初龙虎山掌门天师赠予□□皇帝,寓意乱世结束,大齐国泰民安。此后龙虎山便隐逸山林,后人也逐渐淡忘。但这块玉佩只传承于历任皇帝,也只有龙虎山每代掌门人及嫡传弟子知晓。
这块龙形玉佩的现身,李道长绝不可能视若无睹,龙虎山所出皆是忠君爱国,大节无亏之辈。
玉佩之事元后如何所知所得,李道长无从考证,但让李道长相看这个男孩的八字面相,实在为难。在元后怀里的孩子身着云锦,衣领袖口绣有暗黄色的麒麟纹。明摆着的这是位皇子。
天下皆知,元后贤德聪慧之名,唯无子一点令人诟病。那这孩子定是其他妃嫔所出,可建安帝尚且在位,身无患疾,可元后却要让已经归隐的龙虎山嫡传弟子为妃嫔所生皇子看相算命!此心昭然若揭。
元后看出李道长的为难与猜疑,便伸出三指仰头发誓:元家一族代代精忠报国,对皇家无丝毫不敬之心。龙形玉佩之事虽无法告知实情,但绝不危害大齐。今日此举是不得已为之,但若李道长能相助,保的是黎民百姓,保的是忠臣良将,是大齐之福。若有一句虚言死后神形俱灭,魂飞魄散。
贵为一国皇后发下如此重誓,李道长心中震撼有余,却觉得此事更加难办。若是元后真的心怀不轨,那自己死也不会如她所愿。
可元氏一族向来忠烈,元后病重还发下重誓,绝不是故弄玄虚。一时之间,李道长陷入两难。
前有恩师之言,后有元后以大齐福祸哀求,李道长沉默良久,心思百转:我便不算这位小皇子的生辰八字,只观其面相,若他有天命便说坎坷些,若无天命便说顺遂些。真假参杂,既不负师傅嘱托,也不误元后之托。
李道长便上前观小皇子之面相,饶是心中主意已定,在看见小皇子面容时李道长也是一惊,思虑半响之后缓缓道出:
‘贵中带煞,累亲病容’
‘停风后起,浅水行舟‘
’高楼望月,南方吉星‘
’遇水化龙,日月凌空‘
说罢便将拂尘一甩,便转身离去。而身后的元后则抱着怀中的孩子,激动的喃喃自语一直重复这几句话。
这个小皇子便是幼时排四的廉王齐安,李道长在观其面相时惊觉有帝王之相,将原本想说的半真半假改成了只有一句是真,其余全部为假。
观廉王之面相确实贵不可言,但命格太重带有煞气,连累其母韩柔妃自产后一直身体欠佳,时时病痛。除此一点,廉王此生顺风顺水,直至荣登大位。
后几句批语是李道长有意添之,并不属实,但人世无常,始料未及。当年褂卜一语成谶。被有心人知道,变了命数。
李道长离开帝都继续云游天下,踏万里山水,却不知元后没过多久便传出病危而亡,元氏一族接连被打压入狱,曾经清正廉明的世家大族从此没落。
而韩柔妃身体每况愈下,几年后也去了。年仅八岁的廉王,在深宫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生存。
到皇子成年出宫建府,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廉王才渐渐锋芒毕露,大放异彩。
李道长游走江南听闻百姓夸赞四皇子赈灾修坝的功绩,才明白大事不妙。当年恐怕一语成谶,假卦成了真卦,改了天命。
连夜赶至帝都京城求见四皇子,说清前因后果,又为其算了第二卦,天命已改,恐有大凶。一线生机,必至岭南。
四皇子将李道长引见姜次辅,三人秘语。
元后当初所作所为,几人无从猜测其因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除了元后一定有其他人知道李道长的卦语。将来恐有大凶与此人也脱不了干系。只可惜李道长只剩最后一卦,机缘时机未到算了也是惘然。
所以在“暮春之祸”发生前几月李道长与姜次辅商议让洪老以游学之名,秘密前往岭南,早做打算。
等祸事来临,四皇子等人才明白。这幕后之人竟然是建安帝。当时能凌驾于元后权利之上,掌控元后所有行踪的人非建安帝莫属。
姜次辅深知建安帝心思难测,杀伐果断,在位时间越长疑心就越重,当初得知李道长的假批语并没有对四皇子怎样,直到看看批语一步步成真才毫不留情,面对亲子尚且如此,那么其他人
而李道长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回想恩师嘱托,跪地发誓:此生必竭尽所能让天命回归原位。
姜次辅想以一人之命换后人平安,让其子姜允焕及孙儿回祖籍常州,让女儿女婿一家跟李道长去岭南等待机遇。
但武安候陈棣夫妇知道,姜次辅一命熄灭不了建安帝的怒火,也换不了大家的平安。
所以夫妇二人也选择自缢,来保儿子儿媳一家的安康。
加上四皇子服毒,当时的四皇子妃王氏为不连累母家而投井。接连五条人命终于唤起建安帝的一丝心软。
这就是“暮春之祸”的始末,而李道长说岭南是一线生机,不仅是卜算的原因。当年李道长游历天下,摸山水走势,堪地理脉络,发现不少龙脉。
此龙脉非彼龙脉,在堪舆之术中,常将起伏的山脉,形态似龙而称为龙脉。
而龙脉灵气聚集之地也被认为是风水宝地。
李道长当年在‘万山之祖’昆仑山看其山脉走势,横贯整个大齐,以昆仑为始分布出三条主龙脉:第一条是贯穿北方山脉的艮龙之脉,也称北龙。第二条是西起昆仑,走向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震龙之脉,称中龙。
最后一条就是巽龙发脉分布长江以南下游的南龙。
北龙途经帝都京城,与帝王之气相辅相成,龙脉汇集的龙气越纯正。王公贵族,世家侯爵也都在此扎根。
中龙过水乡之地,有水气滋养。贸易往来人口聚集,有人气积蓄。古人曾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来彰显此地的繁华昌盛。
可南龙所在之地,被世人称蛮荒偏远。李道长曾查探过这条龙脉并不逊色于其他两条,可岭南一带的百姓多贫苦落后,只有小富贵,没有大荣华。
究其因由此地形北高南低,背靠山岭,有海环抱,本是风水宝地。但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植被缺少导致无法承载龙气,不再畅通充裕。
洪老初至此地,李道长便传信交待务必想办法植树造林,肥沃土地。
洪老无奈便假扮道士找到当地官府,帮忙解决了几个鸡鸣狗盗的案子,大获威望。
又称此地下聚有财气,但受邪物影响,岭南百姓才如此穷困,只有以草木之气镇压才能祛除邪气,助当地百姓致富。一传十,十传百,岭南百姓纷纷行动植树造林。
后来陈延卿一家来到岭南,开始暗中商易往来,聚集人气。岭南比旧日穷苦已经好转太多,洪老又像官府进言称邪物已衰败颓式,若百姓再接再厉则家家都聚财气。
所以洪老一直穿着道袍,最后也就索性跟李道长学一学道家修身养性的功夫了。洪老和李道长均在玉林书院居住,偶尔给学生上几堂课。
如今到岭南已经第八个年头了,这里已经是青山绿水,草木成林,有不少商队也来此买卖。
见证了岭南从无到有,一步步的发展,白驹过隙。可时机未到,陈延卿浮躁焦急也是情理之中。
“咚咚”放堂的钟声响起,宁静安逸的书院变得喧闹嘈杂,学子们欢呼结伴兴冲冲的跑出学堂,无人注意到院中的海桐默默结出白色的花蕾欲放无暇。
崇明街上人山人海,熙来攘往。云洲的大商队是第一回来岭南,除了店主商贩,还有不少人来看热闹。
“振麟,快来看阿!快!”先前浓眉大眼叫做刘力少年兴奋的呼喊。见陈振麟已经快被人群淹没,奋力挣脱人海上前一步拉住陈振鳞的手臂,又不断呼喊爱马会的几个兄弟,一起挤到一个围栏前,几十匹马一一排列,有黑鬃马、青鬃马、褐鬃马等,品种甚多。
刘力的眼睛都看花了,拉了拉陈振麟的手臂:“你看这些马威风凛凛,与咱们平时骑的马真是天上地下,会不会是战马?上过战场的那种?”
“这些马应该不是纯种,近年瓦剌人并不常主动引起战事,所以上战场的机会不多。这可能是拉运粮草或者骑兵平时训练的马。”陈振麟低声回道。
“这位小兄弟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马没有上过战场,看来是个懂马的行家。”一道粗旷的声音传来。
陈振麟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身后一个身形魁梧,个头拔高的汉子正对着自己赞赏一笑。于是拱手施礼:“不敢不敢,算不上行家,只是家父和学堂先生喜欢研究这些,多听了一两句罢了。”
“小兄弟不必自谦,听别人说和亲眼看见分辨是不一样的。我叫田武,小兄弟贵姓?”说着还拍了拍陈振麟的肩膀,行为举止十分豪爽。
肩膀传来一股雄厚的手力,忍住想回手擒拿的冲动,陈振麟面色不变:“小弟姓陈名振麟。是玉林书院的学生,田大哥口音不像岭南的,是哪里人士?”
“哈哈哈,陈兄弟真是聪慧,我们是从”话还未说完,就被田武身边的一位大汉挥手打断。气氛变得略微尴尬,陈振麟心思一转,仰头笑道:“是小弟我冒昧了,这玉林城我还算熟,家父也是玉林书院的先生。大哥若遇到什么事情,可来书院找我。”
说罢,便拱手告辞,拉着正看热闹的刘力几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