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变成人类的方法
光亮与海水水乳交融，难舍难分。当欧若拉感受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她的双眼随之睁开。她看了看旁边，发现雪儿仍旧安然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为了不吵醒这个小伙伴，欧若拉缓缓站起身，迅速从巨大的贝壳中游出。
她看见色彩鲜艳的小鱼在水中游刃有余，珊瑚则如地毯般铺满海底。这是一幅熟悉又平凡的海底生活画面。
或许是因为给雪儿讲述了她们的故事，欧若拉觉得自己仿佛在梦境中重温过去。也是刚刚与他们邂逅的时候，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心不在焉地看着海里游动的鱼儿时，欧若拉不自觉地将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那个初吻的记忆至今仍让欧若拉心跳如擂鼓。爱尔华现在没有回应她的感情，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一刻的爱尔华一定是喜欢自己的。欧若拉至今仍为自己对一个吻怀有如此无法满足的贪恋而感到羞愧，但这就是爱情，毫无道理可言。
（不知道那位爱上王子的人鱼公主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
她扭动着美丽的尾鳍，一边想起那位童话里的人鱼公主。每当为恋爱问题而苦恼时，欧若拉总会想起那位人鱼公主。那个人鱼公主和她一样，爱上了人类王子，却遭遇了悲惨的命运。一想到自己目前痛苦的处境，欧若拉的心就一阵紧缩。
在她的脑海中，年幼时的自己的声音又回荡起来。
“妈妈，为什么人鱼公主会变成泡沫消失？”欧若拉第一次听到人鱼公主的故事时，一直追问海蛇这个问题。她很伤心，因为人鱼公主明明很善良，却得不到幸福。王子选择了人类女子，而不是救了他一命的人鱼公主。当她看到他们相爱，却对彼此的爱讳莫如深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然而，海蛇们，包括她的养父母，说的话都很刺耳
“人鱼公主真是愚蠢，爱上一个男人，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
“因为她，我们这边可是多了不少麻烦。我祖母甚至为了她和海灵做了交易。”
“这就是刚出生的美人鱼吗？虽然很麻烦，但即使你把她扔掉，她也会重生，所以你别无选择，只能抚养她。”
这是早已习惯了的光景，当欧若拉把人鱼公主的事情诉说后，却得到了海蛇们的苛斥。欧若拉为此感到难过，她不能把人鱼公主的事告诉任何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变成人形，像人鱼公主一样来到人间。
海洋世界太大了，不可能一个人生活。年幼的欧若拉把一个个小小的愿望放在她小小的心里。当她爱上爱尔华后，这个愿望变成了更大的愿望。现在她已经成年，欧若拉可以变成人类了。但她无法下定决心这样做，因为爱尔华从未对她的感情表现出任何回应。
（爱尔华……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
当欧若拉在水中挣扎时，依稀想起了爱尔华的面容。他总是一副慈祥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种族隔阂吧。
但如果自己能像他一样拥有人类的身体呢？欧若拉把手放在嘴唇上，轻轻垂下眼帘，沉入回忆的海洋。她脑海中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孩变成了一个面容端庄的美少年。欧若拉在海里扑腾了一会儿，然后睁开明亮的深蓝色眼睛，扇动着尾鳍，仿佛下定了决心，穿过大海。
她游弋在缤纷绚丽的海水中，一座巍峨高耸的石塔巍然矗立在眼前。此塔高大雄壮，堪称这片海域的建筑之最。塔身遍布的巨大裂缝，几条海蛇正从这些裂缝中钻进钻出。欧若拉游至塔顶，从塔顶边缘的一个洞口进入。
里面是一个风格朴素的房间。有一张铺着海草的床铺，还有一张由岩石雕刻而成的小桌椅，海蛇就盘踞在上面。
这个生物上半身是人类女子的模样，可下半身却如蛇一般，身上满布着黑白相间的斑驳花纹。她那乌黑如墨的秀发长及背部，柔顺地漂浮在水中，带有一种奇特的流动性。狭长的瞳孔和金色的眼睛在水中若隐若现，仿佛注视着时空的深渊。斑驳的身躯盘折着，尾巴尖在水中轻轻晃动。
“妈妈！”欧若拉呼喊道。
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神饱含了远超年龄的深邃与智慧。
“什么事？”她淡淡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低沉和颤抖。
欧若拉双手捏在胸前，坚定地凝视着她金色的眼睛。
“……我想变成人类。”
海蛇——或许不该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毕竟她实则更像是一位神秘的女子——她的眼神深邃而刺眼，宛如夜空中的星辰，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欧若拉在她面前感到心中的忧虑如潮水般翻涌，甚至无法直视她的眼睛。然而，这位女子并未给予她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欧若拉的低语。
她再次抬起眼睛看着欧若拉，右手托着下巴，仿佛在深思熟虑。然后，她轻盈地转身，朝房间后面的一个展示柜游去。
欧若拉看着她伸手向展示柜中摸索，拿起一个小巧的瓶子，然后如飘逸的仙子般游到欧若拉身边。当她将瓶子递到欧若拉面前时，欧若拉露出不解的神情，仔细端详这个瓶子。
“这是……”欧若拉刚要开口询问。
“这是海灵的瓶子，你如果想要变成人类，就向神灵祈祷吧。你需要在祷告词中讲出你想变成人类的理由。然后，海精灵会赐予你力量。”女子淡淡地开口。
“真的假的啊？”欧若拉惊讶地反问。
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怎么做？”
“按我说的那样祈祷。你不是想变成人类吗？”
“我当然愿意。”欧若拉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以为你会犹豫呢。”女子有些意外地说道。
“为什么会犹豫？是因为我还无法确定爱尔华是否会喜欢我吗？”
“这应该是你考虑的问题吧？”女子瞪了欧若拉一眼说道，“不过你放心吧，海灵是真实存在的。只要你诚心祈祷，海灵一定会听到你的心声的。”
欧若拉惊讶地看着女子递过来的瓶子。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是能让她变成人类的魔法药水吗？一想到这里，欧若拉的心跳便加速了。她紧握着手中的瓶子，目光下意识看向了下方。
在她的脑海中，那个男人的形象愈发清晰。他有着蜜糖色的金发和新绿色眼睛。当她将永远陪在他身边的愿望写入祈祷文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的面庞和那双寒冷的灰色眼睛。
祈祷完毕，欧若拉静静地睁开眼睛。手中的瓶子仍旧空无一物。但是下一刻，一道如珍珠般柔和的光芒出现在她的眼前，光芒扩散开来，仿佛融入了海水之中。不等她喘口气，那温暖的光芒就开始旋转起来，像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在瓶子里沉淀下来。
欧若拉惊讶地发现，她手中的小瓶已经装满了珍珠般的液体，轻晃时还发出了微弱的声响。当她惊讶地看着海蛇时，海蛇迅速地点了点头。
“服用灵药，你就会变成人类。但药效在一年后就会失效。如果到了大海冰雪消融、花香与海水交融的时刻，你还没有和你心爱的人结合，你就会化作泡沫消失。”
“这样的话，结果就像妈妈过去讲的故事一样了。”
欧若拉低下头，坚定地凝视着瓶中那珍珠般的液体。这个故事她从小就听过，美人鱼爱上了人类的王子，为了见他的而舍弃了自己的声音。这个故事以一个悲惨可怜的少女因爱情投入大海、化为泡泡消失的结局告终。
海蛇从欧若拉的手中接过瓶子，用一根细链穿过瓶口的环。再次递给欧若拉后，她张开了紧闭的嘴。
“如果你意识到无法和他结合，就杀了他。之后你就能再次变回美人鱼。”
“……我知道。”欧若拉静静地回答道。
“一旦服用，你就必须在与爱人结合或杀死爱人之间做出选择。”
当欧若拉调整着脖子上的链子，让瓶子抵住自己的喉咙时，身边的海蛇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这个过程确实很麻烦。我想这或许就是人鱼公主的诅咒。”
“诅咒？”
“是的。那位美人鱼的王子被人类女子抢走了，那位公主因此而跳海自杀，一定是她的行为造成了这种诅咒。她为了使所有由巨蚌孕育的美人鱼重蹈她的覆辙，才让这个诅咒得以延续。”
“她会希望发生如此悲惨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所有变成人类的美人鱼都没有再回到海洋中，她们都化作了泡沫消失。如果你不想像她们一样，就不要轻易服用这药水。”
欧若拉倾听着海蛇的讲述，默默地颔首，表达了她的认同。她轻声道谢，以一种静谧而略带忧虑的方式离开，她的尾巴轻轻地摆动着，犹如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