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学
冬青走在山路上，心情和同行的小伙伴是不一样的。
他是去退学的，今年十岁，往后就要跟父亲学习木工手艺了。
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纸包，这是父亲昨晚拿给他的，“教了你几年书，以后不读了，给夫子说说，也把这包药材带给他，算是一点心意”。
冬青心情有点复杂，虽然不喜欢念书，也讨厌古板的夫子，但是突然要离开了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舍。本来父亲让自己来念书也就是想让自己认得、写得、读得几句吉利话，学得几个福禄寿，以后好刻在椅子、柜子上。这几年，镇上的人家好像都喜欢这么个样式，原来本是大户人家的专利，现在确是家家都愿意搞点这种吉利话了，反正也多不了几个铜板。
他想着怎么给夫子说，还在想夫子听到了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一顿劈头盖脑就下来，说点什么男儿当考取功名、燕雀的悲哀之类的话。突然，眼角好像瞟到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那个黑点由远及近，看上去是个人的形状。他速度很快，几乎眨眼就掉到了旁边的山里面。“诶诶，你们看见没有，刚刚有个人从天上掉下来了，掉到那个山上了”。
他们从刚才的聊天里抽离出来，看了看冬青指的那个山头，再看了看天上，又看了看周围的小伙伴，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一样的想法之后，对着冬青问道：“啊，你说什么，天上掉下个人来啦，那是神仙还是妖怪啊？”
“不会是你刚吹上天的牛变得吧，哈哈哈。”
大家笑了笑，就不管冬青了，继续聊着天。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孩走到冬青旁边问道：“冬青哥，你真的不念书了吗，以后都不用念了，是吧！”
“是啊，今天去跟夫子说说，以后就不进学堂了，跟着我阿爹学木工，以后你结婚了，我免费送你一套桌椅板凳。”
“我也不想念了。”他局促的抠了抠头，结婚这个词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为情的。“夫子太严厉了，学错一个字就要打我手板，还不敢跟我娘说，说了也要打我板子”
“那是你自己太笨了，人之初，性本善，就这么几个字，学了半个月了，还把善字写错了，那下边是个口，你给写个日，夫子还专门给我们讲了善字的由来，说是誩羊之美好品行，良也佳也，你自己不记，被打还不正常，换成其他字，多半是不会挨打的。对了，冬青，你怎么这么早就不读了啊，不是一般都读到十二岁吗？”旁边一个看上去略大于冬青的人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认识几个字就够了”冬青说道。
一路上就这样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学堂，冬青入了座，夫子还没来，就拿着那包药材去找夫子。进了后堂，夫子正在洗脸。冬青拿出那包药材，给夫子说了退学的事。夫子擦了擦脸，接过药材后问道：“今天还是要读完的吧？”
冬青点了点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却突然想起了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妖怪’，“不会真有妖怪神仙吧，那村口的那棵树应该也是个妖怪，哈哈。”
冬青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来，就听到旁边的同学在说最近的一桩杀人案，是一个要上京赶考的书生把自己的娘亲给杀死了，这个书生还是夫子的学生，夫子觉得他是有大学问的人，将来是要当官的人。可惜、可惜。
他把他娘杀了之后，就一直坐在桌子上看书，他娘的尸体就横在离他不到丈许的地方，被人报了官，把他抓起来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一样，慌乱、悔恨、绝望、害怕的神情是一点也没有。他们都说是被山怪夺了魂魄，才会变得这样。
他才想起前年还见过那个书生，实在是想不到这样一个谦卑的人怎么会做出弑母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的，说起来，其实在去年，那个喜欢叫他诚哥的姑娘发现淹死在河里之后，他其实就已经变了吧。冬青忽然想起了那个姑娘，穿着鹅黄小坎肩，内里搭着清灰色褂子，褂子上绣着小鱼儿的漂亮刺绣。两边的鬓角的头发垂落在胸前，明媚皓齿，古灵精怪的站在他后面吓唬他的那个小姑娘，确实是在那个冬天让这个学堂变得明媚了一些。
冬青还没有来得及想起她下半身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裤子的时候，夫子从后面走了出来，拿着戒尺和课本，先是走到那个昨天写错善字的学生面前问道“善字会写了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回到了前面，教起了书来。
到了午时，要放学的时候，却突然把冬青留了下来，“吃个饭在走吧”。
冬青留了下来，是和夫子还有他妻子一起吃的饭，吃饭的时候无非是问了些怎么不读了，以后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冬青一一回答了，没一会，师母就吃完下桌了。
夫子突然就开口说道：“学兴之前在我这念书的时候，总是不爱说话。他父亲去世的早，他母亲把全部的希望压在了学兴身上，他母亲是严厉了一点，给他的压力也太大了。导致了他变成了这样，但是就算这样，他就可以变成这样吗，他还是不应该变成这样的，他念了这么些年书，礼记、孝经、弟子规白学了吗。”
“会不会是他邻居家的那个女孩，我感觉她被淹死之后，诚哥就变了，之前也不爱说话，但是人很好，总是带着笑。”
“可能吧，但是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到河边去，又怎么会被淹死。”夫子自说自话到。
冬青突然往前坐了坐，说道：“我听说诚哥的娘跟他们的邻居有点矛盾……”
“谨言，谨言！听说什么了听说，我跟你说这个事，不是要跟你说什么案件的事情。是想告诉你，什么是为人，什么是为善，什么是为孝，弟子规都白学了吗？”
冬青立马就低下了头，恭敬地听着夫子的教诲。
夫子正打算好好训一下冬青，可突然就气势低了下来：“罢了，罢了，你现在本就是孩子的年纪，说了太多你也不懂，你只要好好的记住什么是本心，记住什么怎么做一个人，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要做。”
“你自己先回去吧，多读圣人书，你走吧。”
夫子挥了挥手，示意冬青离开。冬青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图本里的一些画面，然后跪拜下来，给夫子磕了三个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起身离开。
夫子看着无奈的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就不管冬青了。
冬青走出学堂，几个同村的小伙伴见冬青出来了，就呜呼着一起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