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去
我叫许长夜，是一个不甘之人，同时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
“我这是要死了吗？”
“会是今天吗？”
“又或者是明天的清晨？”
许长夜躺在重症病房内，身子插满管子，气息已经弱到极点，就连稍微动弹一下都要耗费巨大的气力。
而此刻，许长夜内心的想法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从刚开始的希望，盼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安全健康的出院。 到现在的闭上双眼，静待死亡来临…
许长夜已经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日子里，每天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真是无聊至极…睡醒睁眼便是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熄灭过的白炽灯，和一堆围绕在自己身旁的医疗器械，除了器械偶尔发出声音，病房内的绝大部分时间都静的可怕。
重症病房外，医生正对许长夜的父亲许平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没办法了，您带他走吧…”
许平眼角含泪，坚强如他的这般中年男子也难以接受这个消息，无奈的恳求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答道：“已经没办法了，他身体各项功能都很正常，但却无比衰老，就像是一个即将死去的老人一般。”
许平有些崩溃，身子开始摇晃起来，颤抖着说道：“他还那么年轻啊，他才二十来岁。”
医生见许平情况不对劲，走到许平身旁，扶着他安慰道：“大叔，你…平静一下…”
许平明白，自己的儿子是没得救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也许医生说的对，把他接回家，不折腾了。站稳身子后，许平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对着医生说道：“这段时间，麻烦众多医护人员了。”
医生：“不会，不会，救人是我们的职责。”
许平的目光透过玻璃，看着病床上的许长夜好一会，叹了口气，问向医生：“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回去？”
医生：“您去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就可以带他走了。”
许平只答了一句好的，接着落寞的转身，就去办理出院手续，没有多说任何一句。医生看着许平远去的背影，又扭头看向病床上的许长夜，不禁感叹道：“这就是命吗？”
……
不久后，一群医护人员围在许长夜身旁，讨论了一小会后，就将他身上的管子都给一一拔掉，又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轮椅上。
许长夜没有惊慌，这段日子里，他想明白了很多，也清楚的知道了自己这病很奇怪，奇怪的没话说。一个二十来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岁月，就这样患上怪病，即将死亡，离开这个世界。
二十来岁，这是多好的年纪啊，这是人生刚开始的时候啊！医生走到轮椅旁，双手抓住轮椅的把手，带着遗憾的目光看向许长夜，然后双手发力，轻轻的将许长夜推出了重症病房。
出来走廊后，医生走的很慢，双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犹豫，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医生在走廊中停了下来，一只手松开了轮椅的把手，紧紧攥住，下定决心后，开口道：“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许长夜艰难的转头看了一眼医生，不知道怎么回答，沉吟一会后，有气无力的答道：“或许有吧？”
医生轻轻的拍了拍许长夜的肩膀，“想做什么就去，不要留下什么遗憾，我…”到嘴巴的话又停了下来，医生明白，他才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怎么会没有遗憾！
许长夜也明白医生的用心，医生是想让自己在剩下的日子里好好过，不要为难自己。更知道自己这副身体已经糟糕到极致了，说难听点的话，自己现在就是回去去料理后事。
而医生还愿与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多叨唠，这何尝不是一种极为少有的鼓励呢？许长夜想明白这一点后，对着医生挤出了一个笑脸，艰难的说道：“人总会死的，我不过提前了一些罢了。”
医生愣了一下，没有继续答话，身为医生，见过太多的生死了，只不过许长夜太年轻了，让医生觉得遗憾。
也许正如那句话，人各有命，上天注定。
医生继续推着许长夜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二人没有继续说话，而医生心中却无比的惋惜。
快到走廊的尽头时，许平从电梯里走出，手上拿着一堆单据，往走廊而去，双方在走廊的尽头相遇。
许平看着虚弱无比的儿子，眼睛里泪水打转，不过他却不敢让泪水落下，只能强忍着。
身为父亲，肩膀上要扛的起家庭与责任，更要为儿子树立一个榜样。若父亲都崩溃了，儿子会怎么样呢？他也会跟着崩溃，他会失掉所有的方向，因为他心中的那棵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已经倒塌了。
许平平复了一下情绪，双手合十，对着医生感谢道：“医生，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医生摆摆手，“不用客气。”随后将许长夜推到许平面前。看了好一会许长夜后，又对许平嘱咐道：“他的药可以停了，不用继续吃了。”
“尽量让他心情愉悦些，这样身体负担没那么大。”
“嗯，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许平点了点头：“好。”随着医生的离去，许平也推着许长夜乘上电梯，离开医院，回家去。
刚出医院大门，许长夜就贪婪的呼吸着这外面的空气，没有消毒水味的空气，真的很吸引人。
穿过医院大门前的人流后，又接着走了一会后，就抵达了许平停车的地方了。
许平来车子旁将车门打开，又折回到许长夜身前，伸出双手，就要将许长夜抱上车去。而许长夜却不想上车，或者说，不想回家，艰难的开口恳求道：“爸，能带我在附近走走吗？”
许平犹豫了一小会，就同意了许长夜的请求，把车门一关后，就推着许长夜往医院对面的马路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你小时候啊，最喜欢跑到马路边了，能在马路边上坐几个时辰，只为了看不同的车，倒也算是一个另类。”
“而且那段时间还经常发生交通事故，我和你妈可担心你了，无论我俩怎么说，你依旧准时准点的来到马路边看车。”
许长夜没有回答许平，他实在太虚弱了，就连说话都要耗费不少的力气，并不是故意不回答。
而且一从医院出来后，呼吸也渐渐开始急促起来，脱离了呼吸机，现在就连呼吸都有些费劲了。
死亡，就要来临了吗？
仔细一想，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呢。许长夜用力的抬起头，看着红绿灯处过往的人流，一排等待绿灯前行的车辆，心中不免有些悲伤。
说是悲伤，但更多的却是不甘罢了。
沉默着，父子二人走了许久，在路上走走停停，突然间，许长夜喷出一口鲜血，眼神涣散，恍惚间，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死亡，即将来临！
许长夜颤抖着身躯，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而许平则拿出纸巾，红着眼眶，尽力的稳住自己的情绪，为许长夜擦去嘴角的血迹。
过了一会，许长夜恢复了一些力气，用尽全力的开口道：“爸，你辛苦了，我好累啊…就连说话都变成一件难事了。”
许平没有答话，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他心如刀割般，疼，很疼！而眼中的泪水在其闭眼时，从眼角滑落。
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的悲哀，又有谁能懂呢。
许长夜似乎感觉到自己即将死亡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爸，人终有一死，我不过是早些罢了，我死后你不要太过伤心，爱惜好自己身体，你可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千万不可倒下！”
“我命如此，与其苦苦挣扎，倒不如早些解脱…”
“我的后事不要大办，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热闹，我一死，就一把火烧成灰…”
“匆匆的来人世间一趟，那就匆匆的离去吧。”
许平擦去泪水，点头道：“都…都依你。”
许长夜扭头看向路旁的石椅，脑海中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梦想，那个梦想埋在内心的深处，一直都没能实现。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梦想也渐渐的被遗忘，藏进内心的最深处。但现在，许长夜却要将这个梦想给实现，给那个独自一人在路边，看一下午车流的小孩一个交代。
许长夜扭头看向父亲，苍白的脸上笑了起来，“爸，可以陪我坐在路边看看车吗？”这就是许长夜小时候的梦想。
许平闻言，内心一震，明白自己陪在儿子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因为自己的这个儿子，很懂事。
与其他同龄孩子截然不同，他从来没有吵过要买玩具，也从来没有顶撞过，平日里都不用怎么管他，在记忆中，他极少会犯错。
在许长夜年幼时，许平夫妻由于工作的原因，没有多少时间来陪年幼的儿子，都是让其自己玩耍。
而在许平的记忆中，许长夜唯一要求过自己的一件事，那便是让陪他在马路边上看车流，许平当时答应了，但却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去成。
自那以后，他从未提起。
许平没有迟疑，立刻推着许长夜往路边的石椅而去，陪他看车流。
刚到石椅旁，许长夜就让许平坐在石椅上，而他的目光不停的看着一辆又一辆的汽车经过，口中喃喃说道：“车子从何处开来？又开往何处呢？”
在许长夜的眼中，车流越来越慢，刹那间，车流停止，一辆辆车子在道路上停下，这幅画面，如同定格了一般，留在其眼中。
许长夜内心深处的梦想，在此刻完成。他嘴角微微上扬，气息却越来越弱，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