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君意难违
风沙滚滚,马蹄沉沉。
强楚北境,十万大漠深处,一股二、三十人组成的马队正似狂风般疾行。
为首一锦衣少年,看身形模样约莫十八九岁,但其眼神中,却隐隐漾着与其岁数极为不符的深沉。
看其两侧,紧跟着两名将官打扮的青年。
二者俱是身着赤甲,背负长刀,面色阴沉如墨,一语不发。
在这二人身后,便是排着整齐队形,有条不紊却又移速极快的二十余名重甲军士。
这些兵士眼中时而凶光四射,时而哀忧流转。
亏得是在大漠,这行人若放在城中,寻常百姓非得受惊不可。
因为这些甲士身上,个个都还染着风干的乌血,也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倒在他们刀下的亡魂所留
但不管是谁的,这群人身上的煞气,却是实打实的摄人心魄!
一路无话,数十人的骑行队伍,只有交错清脆的马蹄声“哒哒”作响,连那呼吸声几乎都微不可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为首少年缓缓放慢了马速,随后“吁~”的一声,整支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胡蛮”
少年干裂的嘴唇微微轻启,唤出了一个名字。
闻听少年呼唤,其身左赤将赶忙翻身下马,一个健步冲到少年马侧,干净利索的单膝跪了下去。
“少主有何示下?”
少年头也未低,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刹那过后,一股担忧之情从少年眼中缓缓流露出来
“唉”
听到少年叹息,马侧依旧恭恭敬敬下跪着的胡蛮也轻轻低下了头,其身后的众人此刻也几乎落下泪来
微微闭目之后,少年重新睁开眸子,压下了悲痛之情,带着丝丝颤音又开了口。
“此地离府上还有多远?”
听到少年问询,胡蛮抬头眯眼,看了看天上无情的烈日,又闭眼算了算时辰,方才抱拳回话。
“少主,咱们一行从昨日入夜出发,片刻不停至今,已有八个时辰,照时间推算,若是继续此速,正午便可到府!”
少年点了点头,颔首沉思片刻过后,翻身便准备下马。
几乎是在他起身的同一时刻,地下的胡蛮迅速起身,双手搀扶着少年稳稳站在了地上。
少年立定之后,回头看向身后众人,用沙哑的嗓音下达了口令。
“众将听令,所有人下马修整半个时辰,后再赶路!”
听到少年令下,所有人毫不迟疑的齐齐翻身下了马,随后快速铺上了地毡,并排靠坐在了一起。
少年看着地下疲惫不堪,却还在正襟危坐的众人,不由地微微擎眉
昨夜至今已赶了数百里的路程,即便是徐家铁骑甲天下,可将士们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如此个个身披重甲,若换做其他兵士,恐怕非得累死不可!
想罢,少年果断再次开口下令。
“所有人,卸甲修整!”
闻听此言,另一红甲将领连忙起身阻拦。
“少将军,万万不可!此处还是漠地,马匪贼寇众多,若遇敌袭”
话未说完,少年抬手打断了他的劝阻。
“昨夜在漠深,有北荒蛮子的威胁,我亦不敢冒险!然而行至此地,区区马匪贼寇,岂敢对我北军出手!”
这将领还想进一步规劝,少年用不可质疑的眼神瞪了过去!
四目一撞,这将领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开口。
见他不再多言,少年收敛了神光,缓缓转过头来。
“卸了甲的徐家军,也是徐家军!卸甲!”
听到此话,众甲士也不再犹豫,快速卸下了身上的重甲。
一夜披甲疾行,他们也确实快到体能极限了
见众人此刻终于开始恢复了体力,少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啸。”
转过头来,少年喊了一声方才阻拦他的将领。
听到少年呼喊,这叫王啸的青年将领连忙躬身抱拳回令。
“王将军不用多礼,方才你的考虑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将士们已是强弩之末,我不可能为了那不知有无的风险,折磨自家的兄弟,你明白吗?”
王啸先是一愣,随后呆呆地看向少年,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少主这是,在给我解释?’
想到这里,王啸连忙双膝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高声回话。
“少主!末将优柔寡断,畏狼惧虎,您无须多说,啸自会听令!”
从少主被王爷安排来军中历练,至今已是三年有余
三年来,这位少主一直是极其自负,根本不允许他人质疑其决定。
刚开始也有不服者,但随着少主一次次如有神助般得决策,上到军中大将,下到布甲兵丁,都发自内心的敬佩这位小将军,再也没人觉得他是依靠老子的二世祖
因此到今天为止,还从来没见少主刻意给谁解释过什么。
看来,府中的事,对少主打击还真是很大
想到这里,王啸还想开口安慰,就见胡蛮早在一旁铺好了地布,扶着少主过去闭目养神起来
安排好了一切,胡蛮缓步走到王啸身旁,低声交谈起来
“啸子,你说这次咱家老爷,会化险为夷吧?”
听到胡蛮的问询,王啸不由地垂脸摇了摇头,悲伤之情刹那间溢于言表
看到王啸的反应,胡蛮也跟着心抖了起来。
前阵子北荒四王之首,战北王屠拔戸亲率五万铁骑来犯。
王爷运筹帷幄,用那示敌以弱之计,步步引诱蛮子恶骑到了关狼山隘口,一举全歼了来犯之敌!
北荒除了屠拔戸带着十余人仓皇出逃外,其它的再无一人活口!
立此大功的定北王徐擎荒,不但未受到应有的嘉奖,反倒因为,“定北王徐擎荒畏战龟缩,致使我天朝北地遭蛮军践踏屠戮。”,如此叫人无语的理由,被朝上那位定了个性。
其实这么多年来,徐擎荒才干卓著,再加上北地徐家铁骑骁勇无双,北地的百姓又都拥戴这位令他们免受北荒刀兵折磨的定北王。
因此到如今,徐擎荒在楚北之地,完全是无人能制的状态。
即便徐擎荒家训第一条便是忠君报国,即便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造反。
可纵观史书千百载,哪有君王会容忍自己朝中有这种臣子的存在?
这次君王虽未直言徐擎荒有什么罪,只是让他入京面圣,面释此战经过。
但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的入京面圣,怕是面完就再难回还了
要是搁着旁人,有这等实力早就划地自治了。
再不济,随便找个军务繁忙也就搪塞过去了。
可偏偏自家这位王爷,虽有承天之能,却无半点逾越之心。
因此听到君令的当晚,他就准备上路进京。
要不是家里还有大公子和二公子苦苦阻拦,恐怕现在的王爷已经在京城里了。
而徐家子嗣中,最受徐擎荒溺爱,也最可能成为下任承位人的三公子,直到昨天才收到消息。
这才有了这一行人连夜赶赴扈北城的事情
“少主,时辰到了。”
“嗯,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