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计不成再使一计
骆首辅一听,重新走回座位上坐了下来,看向宋敛,“什么法子?你倒是说说。”
当初宋敛入京,只是缺个能为他做担保入考场的人。
至于入了考场乃至之后考上状元,都是凭他自己的本事来的。
在才华方面,骆首辅对他无可挑剔。
宋敛缓缓开口,“明日假如真有御史弹劾首辅大人,无非是认同了定北王妃那句话,觉得您身为内阁之首,没能为年幼的圣上起到表率作用。”
骆首辅眉毛挑了挑,没吭声。
宋敛继续道:“要打破这个僵局也好办,首辅今日就入宫去立个功,一个足以让太后娘娘忽视掉那些言论的天大功劳。”
“立功?”骆首辅哂笑,“你说得倒轻巧,别以为太后娘娘是好糊弄的。”
淳懿太后铁血治国的手段,那可是打破了满朝文武对于女人的固有印象。
甚至有人胆大包天在私底下议论,但凡她想,把皇位攥到自己手里当个千古第一女皇也不是没可能。
要想在她跟前耍花样,得提前多准备几个脑袋。
宋敛莞尔,“盛京里的大人们,身居高位久了,看不到底层民生,自然也就解决不了当下火烧眉毛的国库空虚问题。”
骆首辅一怔。
的确,当下朝堂上最为头疼的问题就是国库亏空。
国库亏空的原因自然是赋税上不来。
而赋税上不来,是因为上半年南方干旱,粮食歉收。
最近这段时日上朝,大臣们翻来覆去地讨论,到最后无非也就是给出个兴修水利的提议。
兴修水利防的是天灾,自然还是解决不了眼下的国库问题。
骆首辅深思了一番,确认自己还是想不出任何快速又有效的法子,他重新看向宋敛。
“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能充盈国库?”
“办法谈不上。”宋敛道:“个人拙见罢了。”
骆首辅示意他说下去。
宋敛道:“学生以前在姑苏念书,见到过很多农耕百姓竟然不用上缴田税。”
“不用上缴田税?这怎么可能?”骆瑶惊呼。
“根源自然是因为大盛建朝以来的减免政策,让底下人钻了空子。”
宋敛说:“一品官员减免万亩田税,一品以下依次递减,哪怕只是个未进仕途的举人,都有一千二百亩的减免名额,各地藩王手上的田地,更是分文不用缴税。”
“不少底层百姓因此动了避税的念头,他们千方百计找了路子,把自己的田挂到别人名下去免税。”
“这就导致了每年征收田税的时候,会出现大量谎报瞒报的情况。”
“放出去的免税名额越多,收上来的田税就会逐年递减。”
“今日的国库亏空,是历史遗留问题日积月累下来的结果,而并非简单的南方旱灾粮食歉收那么简单。”
“那、那要怎么解决呢?”
骆瑶还是头一次知道,底层百姓竟然是钻这种空子来避税的。
他们不缴税,国库就无银粮可用,朝廷官员们自然也会受到波及。
漠北都已经停发军饷了,接下来,就该是削减朝廷官员的俸禄。
“你总不能让老夫去太后娘娘跟前提议,改了减免政策吧?你要知道,一旦动了底层百姓的利益,可是会引起暴乱的。”
“老夫为官数十载,自诩兢兢业业,可不想当这千古第一罪人落得个晚节不保的骂名。”
“杀鸡取卵的事,自然不可取。”宋敛淡笑,“首辅大人应该很清楚,如果按照田税标准来征收,大盛所有藩王们手上的田地加起来,早就超过了全国田税的总和,所以要动,也该是动这些宗亲。”
“你!”骆首辅惊得瞪直了眼,“这可是太祖留给宗亲们的特权,你要动他们,可曾想过后果?”
“那有何难?”
这些问题,像是早就在宋敛的脑子里过了很多遍,他脱口就来,半点不带犹豫的。
“大盛藩王不准养兵,不准从政,不准经商,假如这时候开个口子,准许藩王经商,但前提是恢复他们的田税。那么我想,应该能快速为国库增添一笔不菲的收入。”
骆首辅听完,虎躯一震。
他坐到这个位置,很多事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宋敛所说的这些规矩,都只是明面上的。
事实上,地方上的那些藩王,背地里多多少少都沾点生意。
只是如今要把他们私底下的营生摆到明面上来,逼着他们付出点代价而已。
宋敛看着骆首辅的反应,微微勾起唇。
“当然了,朝廷须得组建一批人,打着调查各州商行的旗号高调行事,才能逼得私底下沾了生意的那些宗亲主动来报备。”
说白了,就是不动底层百姓,而是从皇室宗亲身上薅羊毛来补贴国库。
这么做,的确能很快解决朝堂上的头等大事。
一旦太后采纳了这个意见,骆家便是要立大功了。
骆首辅心情激荡。
比起解决国库问题,他收下名声有损的宋敛瞬间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骆瑶看向宋敛,面上带着些许红晕。
“宋大哥,你真厉害。”
不愧是她一眼看上的男人。
宋敛没吭声,他被打的左半边脸还在火辣辣的疼。
后背的伤口也因为之前骆首辅的用力而崩开了。
虽然这种疼痛和羞辱在他十岁之前就已经体验过无数次。
但今日这一巴掌,来得莫名其妙。
宋敛暗暗握了握拳。
还得忍,忍到那些人出现,他才能回去。
——
魏峥跟魏潜和魏嘉宁不同。
那对兄妹习武,满心上阵杀敌,魏峥走的则是文人路子,在国子监念书。
傍晚下学回来时,魏峥把魏嘉宁喊出去说了一番话。
没多会儿,魏嘉宁就气呼呼地去了濯水居见沈翩翩。
沈翩翩见她铁青着脸,一副恨不能要吃人的模样,愣了愣。
“嘉宁,谁得罪你了?”
魏嘉宁坐下来,跟沈翩翩说魏峥在国子监听来的消息。
骆首辅入宫觐见太后,提了个能解决国库亏空问题的法子,太后采纳了。
而且骆首辅还特地在太后跟前提起了宋敛,说法子并不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宋敛也有参与。
魏嘉宁越说越气,整个人气得都快炸了。
“太奸诈了这个宋敛,他肯定是针对嫂嫂来的。”
明明只差一天,只要一天,到了明早,都察院的那些御史就能揪着骆首辅的过错大肆弹劾。
可谁能料想,宋敛竟然横插一脚,让骆家在这时候立了功。
如此一来,功大于过,太后娘娘肯定是不会再追究骆首辅,更不会追究宋敛了。
沈翩翩瞧着魏嘉宁气急败坏的模样,笑了笑说:“你何须生气,这是好事呀!虽然他们棋高一着,但同时也是为你兄长解决了漠北军饷的问题。”
魏嘉宁一拍脑门,“哎呀,这么一说还真是。”
但随即,她又蔫吧下来,“可是被那种人棋高一着,怎么想都会不舒服的吧?”
沈翩翩神色平和地笑了笑。
“说他们棋高一着,那是因为他们走了正路子,这是家国大事,我没能力也没可能去从中作梗。”
“不过,我要对付的始终只是宋敛一人,一计不成,再使一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