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裴大夫怎么会自称圣……啊!”
飞舟骤然加速, 急转弯向海面驶去。由于惯性,云栩栩被拍在船沿上,差点一头栽下飞舟, 被司空渊拎住后脖领,才半掉不掉、像条弯曲的咸鱼, 挂在飞舟边缘。
“坐好, 别乱动。”司空渊皱眉警告, 仿佛扔保龄球一样,右手向后一甩, 把人扔在软塌上。
一头扎在被子里, 云栩栩感受到后背狂风舞动。看来情况确实紧急, 以至于司空渊收回防护罩, 不想浪费一丝灵力,全部用在加速上。
好歹是个金丹,云栩栩运起灵力附着在周身, 挡住大风。又分出一缕沉在鞋底,免得脚步不稳。有司空渊当老师,她对灵力的运用十分纯熟, 虽然之前没这样做过,但举一反三,几分钟后, 她也能勉强站在飞舟上。尽管脚步踉跄,却不至于摔倒。
瞧见她还算稳当, 司空渊只瞥了一眼, 便没再说话,继续皱眉盯着后方。
顺着司空渊的视线向后看,云栩栩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身后, 是上万的黑袍军队,为首是一架巨型飞舟,十几丈长,两侧站满了修士,凛然的剑光连成一片,像是一把高悬的巨刀,劈风斩棘御空而来。
两相对比,敌人像驾驶航空母舰,武器人手一应俱全;他们像坐着游乐场的鸭子船,撑死能放个儿歌,根本没有可比性。
更别提,对方飞舟后面还跟着无数御剑而行的修士,从远处看,只觉得密密麻麻宛如蝗虫过境。
“这是半个北洲都来了?”云栩栩惊讶道。
按理说,被这么多人追杀,她应该感到害怕。然而,也许是肾上腺素的缘故,也许是司空渊的表情太过镇定,眉间那点厌烦,就像她逼着他睡觉差不多,一点都不慌乱。受他影响,云栩栩不仅没害怕,还有点兴奋。
“这是圣军。由圣尊、圣女和云家家主共同掌管,小圣女,你自己是云家人,你不知道?”单鸾不知何时从她的袖子里出来,恢复成原本的大小,站在司空渊肩上。虽然在和她说话
,但视线一直没离开后面的飞舟,仿佛在思索什么。
圣军——她在宗卷里看过,不过也是语焉不详,估计是绝密,不允许被记录。至于她是云家人,为何不知道圣军的事……云栩栩撇嘴,别说军队,她连她爹的名字,都是青枝告诉的。
她早就想吐槽这点,魂穿却不给原身记忆,人干事???
“云家家主……”云栩栩低声重复这几个字,总觉得有重要的信息被自己忽略,不等她想通,单鸾忽然开口,“那个裴安,不会是本大爷想的那个人吧。”
小凤凰的语气,要比往日夸张很多,仔细听,里面还带着不可思议。
“是。”飞舟狂风不停,司空渊却没用任何灵气阻挡。玄袍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大风绞碎,他沉着眸开口,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分不清喜怒。
两人这番对话云里雾里,云栩栩没听懂,只下意识地,顺着司空渊的目光向前延伸,正好对上一双藏怒宿怨的阴冷眸子。
正是裴安。
他站在巨型飞舟的最前端,穿着云栩栩记忆中的青衫,只是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遥遥望过来的视线冷冽如刀,其中暗藏的恶毒、忌恨,似乎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一时被这样的目光惊住,云栩栩怔怔地问,“他是谁?多大仇多大怨,派这么多人追杀咱们?”
按照这个怨恨程度,司空渊怕不是曾经杀过他全家。但是根据幻境里的时间线,他们刚从宁井村出来,除去克忠那笔账,还未曾和任何人结过仇。唯一一次和人闹不愉快,就是买鸡时少给了两文钱,但云栩栩怀疑,卖鸡的商贩应该不会因为两文钱,让半个北洲都来追杀他们。
单鸾看向司空渊,又很快收回视线,扑腾着埋进云栩栩的怀里,贴着她耳朵道,“小心的孩子。”
“小新?哪个小新?”云栩栩茫茫然开口。她认识的人不多,一时间,竟然只能想起那个眉毛极粗的动漫人物。
“夜无心啊!”单鸾恨铁不成钢地用翅
膀拍她,像是在说‘本大爷都说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飞舟上风大,呼吸本就不畅通,听见这番话,云栩栩差点气背过去。夜无心那么霸气一个名字,让单鸾说的像少儿动画片似的。
气过之后,她倒是很快想起来前因后果,眼中也浮出惊讶,“夜无心的孩子,那不就是……”上任圣女的孩子?
像是听懂她没说出口的话,单鸾眨巴眨巴眼,回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云栩栩了然,瞬间理解小凤凰刚才为何如此惊讶,实在是裴安身份特殊。
他爹上任圣尊夜无心,和他娘上任圣女裴莺,放在道魔大战之前,是比司空渊更有话题度的人物,连北洲三岁的小孩都能说上一番。
无他,只因这两个人太牛,也太能折腾。
夜无心出身不详,只知道不是北洲人。但从这个名字判断,就能猜测出,肯定在正道经历过什么,了却前尘来到北洲。
道魔大战之前,东洲北洲的管控并不严,只要能跨过无量海域,无人计较出身。夜无心来到北洲时,身受重伤、道心消磨,一身法衣破破烂烂,和路边的乞丐不相上下。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入了裴莺的眼。
裴莺那时已经是圣女,她出身四大长老之一的裴家,天资卓越、姿容艳绝,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的人,偏偏看上夜无心。
特别是,那时圣宗还有规定,圣女不允许嫁人。
具体原因太复杂,云栩栩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加上权力倾轧。但简而言之,当时的圣宗类似于古代的皇朝。圣尊是世袭的,而圣女只能出自四大长老家族之一,但没有实权,也不许婚嫁,只是一个傀儡,面上与圣尊分庭抗礼。
但不是谁都甘愿做个漂亮傀儡的,至少裴莺不愿意。
她偷偷将夜无心带到圣女殿,并生下一子。孩子都六七岁了,不甘寂寞偷跑出圣女殿,才被白袍侍者发现。
知道这个孩子后,长老震怒。当即下令
斩杀裴莺和那个男孩。
明明有个莺莺燕燕的名字,却有颗不输于猎鹰的心。裴莺早就对圣女受控于长老的境况不满,暗中筹划多年。借此机会,她率领一半圣军,与长老们打个你死我活,杀了裴家、霍家两位家主,重伤钱家家主,只留下一个与世无争、根本没参与这摊破事的云家。
得知圣女和长老内斗,当时的圣尊高兴坏了。等战斗结束,他才假惺惺出现,假借正义的名号,处死重伤濒死的裴莺,又去找那个男孩。
——然后被突然出现的夜无心反杀,连渣都没剩。
来到北洲后,夜无心一直浑浑噩噩,直到妻子惨死,儿子满脸泪水、瑟瑟发抖地找到他,他方才醒悟。
他成为新任圣尊,定下许多规矩,比如四大长老不允许住在凤临城,比如圣女可以婚嫁……云栩栩和司空渊现在能如此自由,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夜无心。
至于一切的源头——那个小男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在那场战争中死去,也有人说,夜无心怀念妻子,不愿睹物思人,将这个孩子送离北洲。
但别人不知道,单鸾不可能不知道啊。
云栩栩怒道,“裴安是夜无心的儿子,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他们少说见过裴安四五次,单鸾竟然没告诉过她。
单鸾也很委屈,气呼呼辩解,“本大爷根本不认识他!”在司空渊之前,圣物都是被安放在圣物殿,几年都见不到一个人,怎么可能知道夜无心儿子长什么样。
云栩栩:“那夜无心如何安置裴安,你总知道吧?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单鸾干脆摇头:“也不知道。”
“……”
云栩栩:“那你小心、小心叫得那么亲热,我以为你和夜无心很熟呢。”
单鸾:“不熟就不能叫小心么?”
大敌当前,两人却像小学生一样吵起来,司空渊倒也不烦,漫不经心眯眼听着,只是忽然开口,“幻境没结束,只因心结未消,不是你我的,而是他的。”
他们之前讨论过
,云栩栩的心结已经消散、司空渊没有心结,为何幻境还在继续,当时没有答案,现在却有了。云栩栩很快理解对方的话,“你是说,裴安和我们一样,都是现实中的人?可他是如何进入九阶秘境的?”
这个方面,单鸾懂得比较多,它想了想,歪头道,“不需要本人进来,就像之前圣女遴选时,那些人识海被占。只要一缕神识跟进来,也算。”
司空渊和单鸾,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她。
云栩栩:“……”
三人之中,唯独她和裴安有接触,云栩栩呆愣愣站着,绞尽脑汁思考。半晌后,她脸色突变,拿出一块传音石。
“有没有可能是这个?”
神识需要媒介,云栩栩虽然和裴安几次接触,但都只是把脉问诊。唯独最后一次在凤临城医馆见面,她为了处理人狼伤人的问题,留下了对方的传音石。而且在进入幻境的第一天,她在翻乾坤袋的时候,不小心拿出来过。
小小的传音石被她放在掌心,在夜里闪着漆黑的光。司空渊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而是抬眼看她,这一眼差点让云栩栩跪下,她又想起那天被司空渊逮到,自己凭空生出出轨被发现的错觉。
她莫名心虚,第二次解释,“我告诉过你,只是为了探讨因为人狼受伤的百姓。”
定定看她一会,司空渊才似笑非笑收回视线,他捏起传音石,在指尖转了一圈。没说是不是,反而提到一个名字,“葛正初。”
葛长老?
司空渊算无遗策这点,云栩栩早已领教。他说的每句话都有深意,不等她想明白,为何对方突然提起葛长老,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狼啸。
飞舟左前方,凌空出现一架灰蒙蒙的飞舟,这架飞舟和后面的巨型飞舟不遑多让,更重要的是,上面不是普通修士,正是他们刚刚提到的人狼。
上千身形高大的人狼立在飞舟上,每个都像一座小山。它们獠牙凶悍,身上的腥气顺着风传来,浓烈刺鼻。
前路被挡,飞舟
骤然转弯,可没飞出多远,忽然又有一队御剑的黑袍修士出现,挡在他们的去路上。
前有人狼和圣军,后有裴安,三面夹击,好一个逃无可逃。
司空渊冷笑着抬手,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