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6
地窖里阴暗、潮湿、空气不通, 所有关于环境破败的负面词汇，都能用来形容这个地方。
小司空渊蹲在角落，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她, 目光充满警惕与戒备，他浑身紧绷, 像是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嘿, 小孩。如果你敢告诉别人我们在这, 我就揍你！”单鸾不知何时飞到云栩栩肩头，头抬得高高的, 趾高气昂道。
“别听它乱说, ”云栩栩糊住单鸾的嘴, 打量四周。地窖唯一的优点是宽敞, 只要对方不下来，藏人没有问题。她转向小孩，用很认真的语气商量, “我们是偷偷来的，不能被上面的人发现。你能不能别告诉对方？”
单鸾：？？？
“小圣……小羽毛，你是不是疯了, 和他商量什么！他们没准是一伙儿的。如果被抓住，咱俩死定了。”单鸾从她的魔爪中挣扎出来，用恨不得打醒她的语气道, “你给本大爷一把刀，我抵在他身后, 保证他不敢说出来。”
虽然身处幻境, 但如果在这里死了，现实中也会失去性命。
云栩栩：“……”他们目的是解开司空渊的心结，不是给他添堵。而且她总觉得, 对方是司空渊，哪怕变小，骨子里也不会变，肯定不会接受威胁。
她放软声音，露出祈求的表情，双手合十道，“求你啦。”
拖沓的脚步声已经很近，马上要到入口，单鸾都快绝望，但是，上面的人竟然直直越过去，向更前方走去，似乎是在搜查。
云栩栩肩膀放松，也跟着松口气，还没继续说话，便听到对方略显稚嫩的嗓音。
小司空渊皱着眉问，“你会死？”
云栩栩一怔，意识到小孩误会了单鸾的话。
单鸾说他们死定了，并不是指真正的死亡，而是如果被上面的人发现，对方很可能会采取措施，他们以后会更难见到司空渊。
但没必要解释，甚至对方误会更好。云栩栩垂眸，可怜兮兮道，“如果我打不过那人，也许会死。”
当然，她打不过对方的概率为零。哪怕经脉尽
断，她之前也是金丹，还有无数法宝，解决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但小孩不知道。
他眉头紧皱，黑眸扫过她单薄的身体，似乎很纠结，但随着上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突然指向角落，“你站在那里，不要乱动。”
好熟悉的一句话！云栩栩极快地勾起唇，轻笑了下。随即带着单鸾走到角落，那里是视线死角，不容易被发现。
一人一鸟刚贴在墙面上站定，木板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很快，地面上出现一小片银光，女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渊儿，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没有。”司空渊靠墙坐着，视线盯着那缕光回答。
“是么？”女人狐疑的视线扫过地窖，见确实没什么，才点点头，严肃道，“今天村里来了个奇怪的女人，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发现。”
司空渊轻轻回答，“是，娘。”
云栩栩和单鸾对视一眼，眼中都有震惊。把司空渊关起来的人竟然是他娘！
“渊儿，娘这样做也是为你好。”见他反应冷淡，女人眼中闪过难过，她咬了咬唇，低声道，“如果那个人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会再来杀你。”
云栩栩：！！！司空渊才几岁，就有人要杀他。而且听他娘的意思，之前还发生过一次？
“我知道，娘，”司空渊的声音终于软下来，他淡淡道，“您不必担心，我不会出去的。”
“……好，你继续休息，娘不打扰你了。”女人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关上木板离开。
木板闭合的瞬间，地面上的光影消失不见。云栩栩注意到，光消失的时候，司空渊眼中极快划过一丝黯然。
她突然想起了无妄山上的冰宫殿。
宫殿屋顶有个巨大的窟窿，几乎占据房顶的一半，既不挡风也不挡雨。她当时不明白这个设计是什么意思，如今看见地窖，她忽然有些懂了。
脚步声逐渐变小，单鸾支着耳朵听，等声音彻底消失时，它立马从墙面下来，用翅膀拍着胸脯，“吓死本大爷了。”
幸亏女人没有下来，否则他们一
定会被发现。
司空渊没看它，他扯过地上的被子，自顾自躺下，闭眼道，“一刻钟后，你们可以离开。”
从角落里走出来，云栩栩低头看着小孩。他躺在稻草堆上，身后是坑坑洼洼的墙面，身上的被子很薄很短，几乎遮不住消瘦的身躯。他很瘦，布料映出清晰的肋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这样一个孤苦的孩子，到世人仰望的圣尊，中间要经历多少苦难？
云栩栩不知道答案，但她心中忽然生出很一种奇怪的情绪。
这种情绪促使她拿出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两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它们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照亮每一处缝隙。
司空渊骤然睁眼，用手挡在眼前，皱眉问，“你做什么？”
“谢礼。”云栩栩捧着夜明珠，抑制住拿出更多东西的冲动，向对方伸出手，“你刚才帮我，我给你的谢礼。”
明亮的光源映在漆黑的瞳孔中，司空渊眼中闪过短暂的惊喜，但很快摇头，“会被发现。”
“我可以教你控制它，”云栩栩打个响指，夜明珠瞬间熄灭，墨色重新降临，她弯着眼睛柔声问，“我教你好不好？”
这种夜明珠类似于现代的灯，里面内置开关，用灵力便能拨动。而且，它需要的灵力很少，不需要从经脉中调动，只需从空气中聚集，谁都能学会。
黑暗中，司空渊睫毛轻颤，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云栩栩想了想，指着单鸾道，“教你如何控制，算你帮它的谢礼。”
工具人单鸾：？？？我没说。
小孩似乎还有犹豫，但最终，对光的渴望超越其他想法，他点头，“好。”
笑着坐到他身边，云栩栩重新点亮两颗夜明珠，开始教他如何从空气中感知灵气，并加以利用。
司空渊不愧是天生的修士，寻常人感知灵气需要静坐数日、甚至数月。而他听完解释后，竟然立马从空中抽出一缕灵力，“这样？”
掩住眼中的惊讶，云栩栩点头，“对。”
小孩很快拿着夜明珠去旁边试验，走之前
，他复杂地看她一眼，把被子扔给了她。
握着薄薄的被子，云栩栩神色古怪一瞬，又很快想到其他事。刚才司空渊从空中抽取灵力时，隐隐有将灵力凝实的趋势，这个过程，已经类似修炼。
单鸾同样注意到这点，它歪着头看她，以眼神询问，‘这样可以么？’
理论上，他们不能过度干涉司空渊的过去，但什么才算过度，两人都没有结论。
比如现在，他们提前带司空渊走上道途，这个行为可不可以，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谁都不知道。
见小孩的注意力在别处，单鸾小声道，“没事，只是少许凝实灵力，和真正修炼还差很远。”
话音刚落，司空渊已经将灵力导入经脉，冷静地看向云栩栩，“我觉得这样更好。”
单鸾：……
云栩栩：……
头疼地扶着额头，云栩栩无奈看向单鸾，“您不是凤凰么？为什么会有乌鸦嘴？”
小凤凰也不知该说什么，飞到角落自闭去了。
反正已经开始修炼，也不能退货，云栩栩干脆走到小孩身边，教他练气、循环小周天和大周天，以防他乱操作，误伤自己。
“先气沉丹田，分作两股下至涌泉，对，再上至头顶……”
教着教着，云栩栩忽然开始走神，她想，现在的情况和无妄山何其相似，只是当时是司空渊在教她，而现在是她教司空渊。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有缘由。
发现她走神，司空渊停下，皱眉问，“我做得不对？”
“啊？没有，”云栩栩怔忪片刻，收敛心神，笑道，“你做的很好，比我过去好很多。”
当时她学了好久，久到司空渊差点暴走。不过想来，那时他就对自己格外容忍……
“过去？”小孩很快抓住重点。
“嗯，过去。”意外于对方的敏锐，云栩栩没说谎，实话实话，“我现在受伤，经脉断裂，无法修炼。”
小孩认真看着她，黑眸灼灼，“能治好么？”
“能吧，”云栩栩盘腿坐在被上，手拄着下巴，意味不明，
“有一个人在帮我，但他不太靠谱，自己先陷入麻烦之中。”
小孩皱眉，闭嘴不说话了。
云栩栩发现，小孩总爱皱眉，和长大后别无二致，也不知怎么样成这个习惯。她刚要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头，却听对方道，“我会帮你。”
“嗯？”云栩栩一愣，没反应过来。
破败的地窖里，小孩目光坚定，甚至比身前的夜明珠还要耀眼，他告诉他，“等我修炼有成，便会帮你。我听说世上有一九阶秘境，能实现任何愿望。到时候，你的经脉很快就能恢复。”
——别怕，跟在本尊身后，你的经脉很快就能恢复。
男孩稚嫩的承诺与他长大后的应许逐渐重合，仿佛他还记得一切。云栩栩鼻子发酸，几乎要落下泪。
记忆会忘掉她，魂魄不会。
哪怕司空渊忘记一切，却始终记得要治好她，要保护她，要……对她好。
帮她隐瞒他的母亲，把唯一的被子给她。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竭尽全力给她一切。
“好，”云栩栩眉眼都柔软下来，目光似乎穿过幻境，看到他的灵魂深处，“我相信你。”
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摆脱幻境，重新回到我身边。
虽然之前说一刻钟之后就能走，但时间到后，谁都没有提离开的事。
而且，司空渊独自循环两个大周天之后，隐隐又有筑基的趋势。
云栩栩：“……”这个修炼速度是真实存在的么？一秒练气，一个时辰筑基？
关于修炼，她其实知之甚少，毕竟之前经脉滞涩，后来经脉断裂，一直没有学习的机会。所以司空渊该不该现在筑基，云栩栩还真无法判断。
好在，她的库存多。
从乾坤袋里拿出五六本砖头一样的书，云栩栩道，“你先看，确定可以筑基再开始修炼，以免出问题。”
司空渊很听话，没提出任何质疑，当即捧着书看起来。
小孩专注又认真，看书时一言不发，连翻动纸张的声音都很小，云栩栩靠着墙壁
，开始也在看书，后来便睡着了。
不远处，男孩听到呼吸声变得均匀，没有回头，只是悄悄用衣服遮住一半光，翻书的声音又轻了几分。
……
第二日凌晨。
“醒醒，我娘早上会来，你该走了。”一夜没睡，小孩却格外精神，他扯扯对方的衣服，小声道。
被叫起来的时候，云栩栩还有点蒙，她揉着眼睛起身，站了片刻才清醒。“已经早上了？”
不知何时，两个夜明珠都被关上，头上木板缝隙透出一点光，天马上就要亮了。
“嗯。”小孩的声音有些闷，像是隔着一层棉花，透不过气。
还记得自己是偷偷来的，不能被发现。云栩栩抓起熟睡的单鸾塞进袖子里，摇摇晃晃跳上梯子，离开时嘱咐道，“我明晚还会来，你千万不要自己筑基，一定要等我。”
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筑基出问题，她还能递个药。
云栩栩睡眼朦胧，说完这句话便打开木门离开。因此没发现，她说完自己还会来时，男孩骤然放松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只是失忆，不是真孩子。
幻境也不会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