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善后
如梦如幻的世界如海潮般褪去。
视野中的环境恢复如初。
瘫倒在地上的六人正在痛苦的哀嚎,他们身上的荧甲战服皆有不同程度的坏损。
金育一静悄悄的离去,他还是仁慈了。
他心中的秩序无关人的实力高低。
不是飞天遁地的人就要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仇视,也不是孱弱怯懦的人就一定要被他饶恕放过。
不是只有行为举止才能伤人,言语亦可。
人总是害怕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这种违反常规的事物天生让人反感和恐惧,久而久之人们甚至会对这类事物产生敬畏。
言语自然就属于这种。
用肢体欺负人,因为他对受害者造成了伤害,有证据就可以惩罚施罪者。
但用言语冷落、辱骂、嘲讽受害者,比前一种更难令人容忍!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鬼怪的存在给人带来的恐惧感,简直是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育一感受自己的心头似乎还在发烫。
是一腔难凉的热血导致的?
还是迟来的正义,鄙视自己、横眉冷对所导致的羞愧?
刚结识的关艺璇,活泼可爱。
云瑾月,玲珑的眼睛之下藏匿着堪比星辰数量的古灵精怪。
自己假如早早地出手,结局会怎么样?
隐藏实力,避免队员因为自己那神秘的力量而牵连到什么意外。
这是金育一的逻辑。
可现在看来这是错的啊……
……
“队长!快过来帮忙!别发呆了!”
云瑾月收回了荧甲战服,她挽起了自己损坏了的棕色格子衫的衣袖,洁白干净的胳膊露出半截,在烈日下发光。
几人跨越了江边的围栏,站到了桥下。
水球的爆炸反倒是让上位上升了回去。
云瑾月的胳膊在江面上拂过,像柳树垂下的丝绦一样拨动着水面,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队长别看了,过来帮忙啊,我有理由怀疑你的发呆是想偷懒!”
青钧同样撸起袖子拨动水面,这时,他的孩童心发作,双手握锤猛的凿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飞向四周,飞到青钧的身上、江边的岸上、附近的江面上还有云瑾月的眼里……
嗯?
云瑾月揉着眼睛,看不出喜怒,青钧在一旁干笑,但很快笑声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云瑾月正在用另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自己,眼里有一个扇形分布图。
三分薄凉、四分对生命的漠视……
青钧感觉自己危在旦夕,他刚想冲队长求救:“队长……咕噜咕噜。”
金育一的眼里,先看到的是那座原本连通天地,却被自己苍穹寂灭给毁去半截的冰柱。
冰柱下是那对欢喜冤家。
金育一微笑,刚才浓郁在脸上的哀伤尽数消散。
对啊,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爱自己喜欢的人,错对只存在于判断的那一瞬,事后还想它干什么呢,你也改变不了了啊!
陶元禹和云良元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俩蹲在关艺璇的身旁左右,三个人有说有笑。
“来了。”金育一回应道,他往青钧那头靠过去,他知道自己应该拯救青钧于水火之中。
“金队,过来我们这边,帮我找手机!”关艺璇故意说道。
“来我们这边,队长!”云瑾月跟她较劲。
“咕噜咕噜……”
二女都很及时的停了下来,没有继续逗金育一。
“诶吖,这水这么清澈,我好想下去玩会儿……”
关艺璇蹲在江边,她摇晃着身子偶然看见白鞋粘上泥泞,便去用手清洗着这位让自己不至于光脚走路的功臣,想让它恢复原样。
“虽然这是江河的下游,但水深至少五米,虽然它出现在住宅区附近,但在我们身后的、接近一米半高的栅栏依旧能证明它的危险性。”陶元禹不解风情的说道,“而且不会游泳的话,以你的身高……”
汩……
一朵水花溅过来。
关艺璇抬起胳膊,淡青色的半截袖泛起褶皱,她佯装生气道:“你什么意思?”
“我腿就那么短吗?”
关艺璇一屁股摔在地上,伸出自己引以为傲的长腿左右比量。
云良元附和道:“是啊,你什么意思,以璇姐的学习能力看一眼就学会了,懂不懂?况且水有那么深?以璇姐的身高估计只没过脖子!”
关艺璇开怀大笑,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后仰过去,让柔和的阳光铺盖在她的脸上,享受云良元赞美的同时,她也很是享受现在惬意的时刻。
他们心里都清楚金育一是干什么去了。
他既然安全回来了,那么就证明有些人可遭老罪喽……
金育一看见她脸上的血痕淡了许多,此刻又笑了起来,真像大病初愈的少女出院欣喜的那一刻。
“没事啊,你要是想的话,过几天我可以组织一下游玩,调一下任务档期,就去爬山看日落日出……或者河边也行!”
金育一那一本正经的脸与他此刻说出的话语形成了反差。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就连相识不久的关艺璇也十分惊讶,金育一就差把自己的死板写在脸上。
所以,任谁也没料想到金育一竟然能说出这么可爱且动听的话。
关艺璇换了个动作,她把双腿移到身前,用膝盖支着胳膊,胳膊撑着脑袋,脑袋倚在张开的双手上,还真有点像半吐花蕾的百合。
“你们咋回事,这表情是什么意思?”金育一不解,他看不懂众人脸上的意外是从何而来。
“就像一位死板教书的老教师一直反对学生们在青春时享乐,但有一天他却突然对孩子们说,我要带你们去春游了,你说能不惊讶吗?”
青钧从江水里抬起头来,刚才,他半个身子一直被云瑾月从岸上摁到水面上,脸被泡的都有些浮肿,但起来之后,第一时间还是给金育一举了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
“啧,你说的有道理,老教师应该在孩子们都惊讶后说了一句话:玩要玩的开心,就要放松身心的去玩,不要等过后再后悔……事后就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金育一喋喋不休。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老教师宣布道下课了!”青钧毫不留情的插嘴道。
金育一一愣,待自己反应过来之后,对着他连说了几句‘好小子’。
众人哈哈大笑,氛围热闹。
我们一定不要磨灭自己追上求而不得的信心。
你如果对此感到疑惑
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
他不回头看你
不是说明他不属于你,而是等着给你惊喜呢!
江岸区域是一个下坡,金育一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走下去,他靠在桥身,坐在最左边,而后依次是他们五人。
他向下望去,用眼估量了水下降的高度,他俯下身子伸展手臂,整只胳膊也只有手能触碰到水面,泛起水纹。
关艺璇则是更惨……手指头堪堪能擦触到水面。
合着你们真·划水呢?!
金育一狎笑,转瞬即逝,可却还是被关艺璇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好哇,你笑话我!”
关艺璇左眼里僵直的眼球转动起来,数据漫过黑白,红点显现其中。
“锁定你啦,看你怎么躲!”
关艺璇侃笑一声,眼里的红点定住,她捡起两块光滑的鹅卵石,一块作备用弹药,另一块瞄准金育一轻抛过去。
“偷袭?”金育一被爆头,连忙躲在陶元禹后面,反倒是后者被砸中大喊无辜。
过了好久……
两女同时睡着,一个倒在青钧怀里,一个抱着双腿坐在地上打盹,时不时的点头。
水面涟漪像是皱眉的孩童,无论它如何呼唤,岸上的那六道人影都置若罔闻。
它溅起水花。
它潺潺流水。
“等她们醒了,就走吧。”金育一轻声开口道。
……
踏踏踏!
在金育一六人走后,时间已至正午。
明日高悬,为万事万物盖上一层淡金色薄衣,阳光从那亘古不变、赫赫炎炎的炙热火球中喷涌而下,白虹贯日。
有两道身影靠近千影桥的江边。
其中一人身影朦胧,身上缭绕蓝雾,久弥不散,整个人像是黑夜里发光的萤火虫……哦不,应该说是隐匿在光晕里的萤火虫,因为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的外貌,像介乎于虚实之间。
他开口道:“范彦庆,你知道为什么……这座桥会被叫做千影桥吗?”
叫做范彦庆的那个人面色憔悴,他的五官并不好看,而身上又穿着一色白的衣服,这样的搭配根本无法为其添上什么色彩,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却有着出尘的气质,是在远处打一眼望去就无法将平庸这个词与其挂钩的气质!
这个气质就好像是一眼望去全是白色的鸽群中,那只最独特的、最孤傲的白鸽,尽管他模样、颜色与其它一般无二,可它就是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磁力吸引着你!
但当你被磁力吸引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时,你却像看到了一枝花,一枝遭受着暴雨连打、瀑流泥水冲刷的花朵。
那憔悴男子微笑,笑容勉强:“你要是想告诉我便可以说说,你知道的,我虽然对这种民间故事不了解,但却很感兴趣。毕竟谁小时候不是听着这些睡觉的呢?一个甜蜜的梦之曲总是需要一个前奏的。”
那名面容不真实的人再次发出声音,虽然面容依旧模糊,但声音真实了许多,能听出来是一名男子:“传说……哦不,应该是听说,听说这条河曾经偷走了上千名男男女女的影子,影子遁入江河之后与河流嬉戏玩耍。”
“后来有一对情侣来到桥上拍照,女生坐在桥栏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但当相机快门摁下的一瞬,女生发生了意外……”
憔悴男子佯装惊恐道:“是被影子们抓走了吗?”
“对,而且在这之后,影子凶狠的将她蚕食到连渣都不剩!”
“故事不错,以后你要是有孩子了我就帮你讲给他,焦祖宏。”
焦祖宏愁眉苦脸,硬是被吓出了面容,是位丰神俊朗的男生,他说道:“喂喂喂,开了个玩笑而已,快看看你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都分辨不清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取悦我,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想继续听吗?”
“反正电话还没打过来,你继续说呗,我多听几种结局,多给咱孩子找几个睡前故事,保准他一夜合不拢眼睛!再说了,你的愁眉苦脸比我差不了哪去!”
“我还不是被你给吓得!你知道的,我是秩序者的人,你也知道我有女朋友!”
“呵呵,我依稀有点印象,你提到过她,叫什么来着……关艺……??”
“我可不敢告诉你,还是说回故事吧,在看见那女孩在跌落桥栏下之后,随同而来的男生急忙跑了过去,想要抓住女生的手,但当他目光向下望去的时候,却看见了无数道漆黑的人影正在小心翼翼的拖着自己的女朋友,将其缓缓拖起!”
“算是个温馨的结局。”范彦庆点点头。
嗡……
裤兜震动,范彦庆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东华区,过来帮个忙。”
“喂,老王,你这语气也太冷漠了,虽说我欠你两个人情……诶!要不这样吧,我帮你之后,咱俩再打一个赌,我赢了,你就把剩下的那个人情抹去,怎么说?”
“呵呵。”
“你猜我在哪里了?”范彦庆自识无趣,便转移话题。
“福运小区?还是千影桥?”
“我就知道你会猜对……额,马屁拍早了,算了算了,不跟你闹玩了,还是晚上十二点,我是个很准时的人奥,因此我就不厌其烦的、勉为其难的再提醒你一下,钟声响起之前务必让你秩序者基地里的所有人喝下饮料。”
“饮料哦,你说那个啊,那叫re,是红酒。”
“好好好,瑞瑞瑞!”
电话挂断,没有一点预料。
“王部长?”焦祖宏问道。
“没错,也是我曾经的好朋友。”范彦庆补充道,“重点不是曾经,是好朋友。”
“我们以前无话不谈、形影不离,可是现在嘛……”
“看来他还是在意我们之间的芥蒂,但我认为此事归结于……是他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心……这么说……好像不对,是他不了解我的野心!”范彦庆眼中似被红芒熏陶,异光流转。
二人同时抬头望向天空。
焦祖宏和范彦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念着一段话:当钟声笼罩城市时,将会是这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候,因为所有人都会失去某部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