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任务
秋末。
冷风过境。
乳黄色的窗帘被风吹起，飘荡在空荡的屋子里，透明的页式玻璃窗摇曳在米青色的高空，乌云涌动，世界即将迎来一场倾盆大雨。
街道拐角不停闪烁的红绿灯下，一个年轻人安安静静的站着，手里提着一把黑色的伞。
他扭过头，看见身后走过来一群年轻人，其中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嘴里不停说着什么，他又把头扭了过去。等到了红绿灯下，胖胖的年轻人突然皱起了眉头，目光落在了身前这个拿着黑伞的人身上。
“轩哥，你痔疮又犯了？”他身边一个朋友见胖子愁眉不展开口问。
这个胖胖的的年轻人鄙夷的回了一眼，摇摇头才开口，“为什么今天有很多人带黑色的东西，黑色的公文包，黑色的皮箱，黑色的文件夹，黑色拐杖，还有黑色的伞？”
闻言，拿着黑伞的年轻人斜眼看了下几人。
几个一块的年轻人都愣住，没有人敢再开口。
“是在悼念！有朋友离开就该用黑色的东西来表达心情的沉重和思念。从人海中来，参加完葬礼就又从人海里中离去，我们要前往的是下一个战场，因为来不及买白菊，就用这种方法表示我们的悲痛。”拿着黑伞的年轻人奇怪地对着身边几个人解释。
胖胖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朋友离开了，葬礼都有的办却说没有白菊买，想必朋友在你们心中也没有那么重要。”
“确实吧……”拿黑伞的年轻人略微点着头。
身边朋友翻了个白眼，觉得面前两个人都是自来熟，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怪胎，下一刻几个人都呆住。
只见在街道拐角，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摇摇晃晃驶来，残破的车身上布满了红色的血污和刀痕，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一般。
车子闯过红灯，龟速向这里驶来，仔细看车身上还挂着青绿色的残肢断臂，车身后拖着把车胎扎破的铁荆棘，车速越来越慢，像正在完成生命最后的喘息，而在车子的后端，一柄马大士革长刀刺进车身正散发出银色的光！
黑色的桑塔纳终于停了下来，吸引住了红绿灯下年轻人的注意力，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和那辆桑塔纳。
“真奇怪啊，是在拍电影吧。”
“快看，车上那些红色的血好逼真啊，我们算是路演吧，会上电视吗？”
“没看见后面的铁荆棘吗？这一定是追捕犯罪分子的特殊行动。”
风的呼啸声难以掩盖年轻人中出自好奇的躁动，他们争论着桑塔纳车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在拍电影还是追捕犯罪分子的特殊行动。
然而当他们还在讨论的时候，绿灯亮了起来。
胖胖年轻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响起。
“这就是你说的葬礼？”
胖子额头生出了一层的汗，明明和眼前人相差无几的年纪，两者的眼神中却透露出天差地别的东西，前者眯成一线的小眼睛忐忑的看着拿黑伞年轻人的后背，心里犹豫不安。
黑伞年轻人微微一愣，侧过头看向身后，眼神中带着疑惑。
“嗯。”
“你是怎么发现的？”
零星的雨滴落了下来。
年轻人将黑伞打开，让身后的年轻人都过来伞下躲雨，不大的黑伞很难给四五个年轻人挡雨。他笑了笑，把伞递给了那个自来熟却异常聪明的胖子，后者握住伞莫名指了指年轻人的衣领，上面带着一个黑色的剑徽章。
那群拿着黑色物品的人大多都有这么共同的一个特征，都在衣领带着一个绣上去的黑色剑图。
“原来是这样……”
街道上一个年轻人笑着，他留下伞，一个人独自走进雨里。
同样的街道却通向不同的方向，年轻人迈开步子，在嘀嗒的雨水中走向残破的桑塔纳。
而身后的年轻人们躲在雨伞下安稳的走过人行道，穿过绿灯。
胖子举着伞，眼神不停瞄向越走越远的年轻人。
“果然是大手笔，看看这车，说报废就报废，上面道具真逼真，雨水一冲，还在往下滴血，跟真的一样。如果现在电影都拍的这么用心，怎么不愁走向全世界？”
“没错，没错，车上的轮胎还在冒着黑烟，感觉就跟亡命逃亡过一样。”
“越来越走心了。”
在他们眼中，这就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一场电影。
只有那个胖胖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伞，朋友们围在一起。
“祝他好运！”胖子压低着声音，自顾自着说。
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刚才的那一幕，走在中间的一个女孩突然拍了自己一下头，大叫一声。
“咋突然发疯了？”几个人突然朝着女孩看去。
“我觉得刚才那个人有些眼熟？”
“眼熟？”
“对的”女孩点着头，“咱们临启高中曾经有个学长一个人打翻了七八个找茬抢劫的混混，后来听说高考失利去了远方上大学。”
“抢劫的混混？”胖子忽然扭过头，目光看向来时方向。他的眼前闪过一幕，一个头上流着血的人瘸着腿从他面前走过，眸子狠厉，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沾血的零钱。
那时他个子才到那个人的胸前。“我说怎么有些熟悉。”
“两年前了吧，估计是看错了。听说那位学长高考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事情，本来学习挺好了，能上top10的大学，不知道为什么，考试的时候交了白卷，名落孙山。”
有一人兴致冲冲的插话道：“据说是为情所困，跟女朋友分手后七天，命运弄人上了考场发现前面坐的就是前女友，没心思答题了才交的白卷。”
众人一阵唏嘘。
“不”胖子扭头看着众人，雨越下越大，他望着雨幕，思绪飞得好远。“是因为他爸妈死在他考试的前一天，所以他缺席了考试，再之后他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刚刚认出了我，可我没认出他。”
胖子深吸一口气说。
“他叫李唯奇……姐姐找了他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找到他。”
……
雨幕中，李唯奇走向那辆桑塔纳。
雨水落在柏油路上浩荡奔涌，他淋着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这种刺激的气味发了疯的往他鼻子里钻，他嗅了嗅，用手捂住口鼻，停在桑塔纳车前。
砰！砰！砰！
残破的车门发出撞击声，磨掉漆的灰旧钢铁在撞击下变形，雨水冲刷着挡风玻璃，一双猩红的眼眸透过挡风玻璃骤然亮起，这双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李唯奇，继而尖锐的咆哮声在李唯奇耳边炸裂，是一场小型声爆。
“克劳斯先生，你是怎么在一群白银探员的围杀下存活下来的？”李唯奇双手张开，似乎要拥抱什么，然而他的耳边却往下流出了鲜红的血，方才的小型音爆让他短暂失去了听力，受了些轻伤，虽然造成的危害不大，但他还是大意了。
“你已经超过了血类界限，还要沿着这条不归路继续往前走多远，直到变成逆死徒？！变成魔鬼？还是半神？”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的选择！我比你来的早，比你资历深，完成了不知道多少任务，可我得到了什么？看着你领口的徽章，你告诉我，达摩克利斯给了我们什么，他们给了我们什么？！在他们眼里，我们最终的归宿就是倒在任务的路上，或是死在诸神的刀下，一切为了所谓该死的荣耀！所迎接我们的只有枯朽的墓碑！”车里一个尖锐的声音发怒的咆哮，可愤怒声逐渐降低，能听见大口喘气的声音。
车里的家伙已经是强弩之末，毕竟围杀能坚持到现在着实出人意料。
“拿走吧……带走我的躯体回达摩克利斯交差。”车子里的声音弱了下来，“我一生都在复仇的路上，从我看到你的那天，你的眼神就告诉我，你也是，仇恨会泯灭我们，让我们发了疯的挥刀。李唯奇，别告诉他们我变成了一个逆死徒。”
这声音越来越弱，猩红色的光在车窗后暗淡下去。
李唯奇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刚刚那击音爆偷袭得当是可以炸掉他半边脑袋的，他看着车窗面无表情，小声说着“再见了，克劳斯老师。”
没等李唯奇接下来有所动作，街道口四处出现许多的人，他们大多提着黑色的物品，领口绣着黑色剑图，和李唯奇一样沉默着，站在雨中。
似乎是在默哀。
沉痛哀悼他们失去了一位朋友，一位挚友，一位老师！
绝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逆死徒。
……
“你好，我是达摩克利斯委员会的特派探员，我叫方加洛。”
见李唯奇推开门走进来，坐在酒店沙发上的年轻男人连忙站起身，温雅和煦，谈吐优雅，却略显拘束，有些慌张。
李唯奇瘫着脸点头，“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吗？”
“是的，时间到了。这次任务是一件悲伤的事，我对此表示抱歉。不过对任职考核过后，委员会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回到奥古斯后会免去了你全部的费用，以此表彰你在达摩克利斯期间的优异表现。”方加洛勉强笑着，眼中流露出赞许。
李唯奇略微点头，嗯了一声。
见李唯奇坐下，方加洛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
“由于你是临时探员，接下来由我来对这次任务过程进行行动记录备份，然后会提交一份最终的述职任务报告。”方加洛严肃着说。
李唯奇点头。
“据我所知，克劳斯是你的机械学导师？”
“没错，我有一年的机械应用原理课程是克劳斯老师授课的。”
“任务结束后，心里有什么感触吗？”
“您是指哪方面？”
“哪方面都可以，聊一聊，不用紧张。”
“没有，按命令执行任务罢了。”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想说什么都可以。”
“确实没有，我在最后被音爆袭击，勉强才躲了过去。”李唯奇昂着头眼神平静的如一摊死水。
方加洛沉默了一会，“对，我们执行任务的探员会经常遇见危险，都很不容易。”
“我看了你的简介，一般你都是潜伏任务，单独行动，很少有正面作战任务，这和你的能力有关？就是神谕，所谓的天赐之言，力量的根本，你的神谕是什么？”
“这也要写在报告中？”李唯奇一愣，有些疑惑，打听别人神谕在达摩克利斯中是一种忌讳。
方加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不不，我是个人好奇，想多了解你一下而已，也许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了某件任务，“我记得在北海酒场潜伏的任务期间，你一个人捣毁了几百人的地下实验基地，这个事情还上了达摩克利斯报头版头条，我个人对你很是敬仰。”
李唯奇想到什么，面色古怪道：“也没有，运气非比寻常罢了。”
两人的谈话陷入了沉默，方加洛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记得在医疗记录里你去看过医生，你认为你患有轻微的精神分裂？这个是怎么回事？”
方加洛连忙又补充说：“并不是要述职记录，只是想更多了解你，我一直很想都接触接触你这样的优秀探员，可惜没有机会，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李唯奇静静地坐在那，看着方加洛，以及他手边的录音笔。
对方笑了笑，随后把录音笔关掉。
“是这样，开始大约是在两年前，我一直觉得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不停的在我耳边絮叨，说些奇怪的话，什么天空之城，古老的王座，傲慢之罪……等等等等”
“王座？傲慢之罪？”方加洛突然皱起眉头，接着半开玩笑的说道，“难不成是被鬼魂缠身。”
李唯奇附和笑了起来，微微点头，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
“医生诊断结果是正常，问题的根源在于我当时正处于神谕觉醒的时间段，只是出现这些情况算是比较另类。”
“嗯，然后呢？我更好奇了，你的能力，就是神谕是什么？我来的时候看过你的档案，但上面什么都没写？”
李唯奇正说着，突然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您可以猜一猜？”
“难不成是嗅觉有关？”方加洛忽然笑着打趣道，“有关嗅觉的神谕中我只想到了感知强化。”
李唯奇摇了摇头。
下一刻，方加洛的表情忽然僵硬，他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李唯奇木讷地微笑着，手指向房间深处的某个角落，一股塑料燃烧的刺鼻味正在弥漫。
顺着李唯奇所指的方向，方加洛望去，一个正在燃烧的电茶壶猛地炸裂开来，碎片四射，甚至有一块碎片划过方加洛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我明明记得关了的！”
李唯奇轻点着头，这就是我的神谕。
“处吾左右，当厄运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