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圈套
十月二十号傍晚，林海市中心的一栋摩天大厦的顶楼阳台上，正举办着一场小型宴会。
本次宴会邀请的客人并不多，他们皆穿着名贵的服饰，四散而坐。
表演台上，伴随着现场弹奏的乐曲，几名舞蹈女演员正与各自的搭档舞动着曼妙的身姿。
宴席的主角是一名穿着正装的男青年，他叫王荣。
王荣今年三十二，今天是他的生日。
由于半个月前的变故，王荣被家里人紧急调回至林海，接管王氏集团的董事长之位。
对于当时的王荣来说，一边痛心于失去了家人，一边又因为继承家族财产而激动。
要知道，王荣刚下飞机办完遗产继承后，他的身家便暴涨数千倍，立刻跻身林海市一线富豪榜。这不禁让他春风得意。
然而没过多久，王荣就被诸多问题缠身，首当其冲的是公司面临着严重的资金问题。
债务缠身，多个开发项目面临着崩溃。凭他手头的现金和可变卖的固定资产远远无法弥补缺陷，就连员工的工资都已经拖欠了三个月。
王荣没想到公司的经营已经快要破产的边缘，连带的继承债务成为悬在王荣头上的一把利剑。
得知了这种现状，王荣的心情也由高空跌落至谷底。
这还不算，几天前，多位原材料供应商又在这个关头纷纷取消与王氏家族的合作，这下子，王荣才真正的感觉要完了。
这次生日晚宴，王荣不仅邀请了集团里的核心人员，也朝着多位有意收购王氏集团的名流抛出橄榄枝。不过真正有心之人实在太少。
此时接近宴会的后半段，王荣的目的受挫，他正热情的与一名年轻女子交杯换盏，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这位最不可能合作的人身上。
年轻女子是田锋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是林海知名的美女，才色兼具。王荣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对她派出了请帖，没想到对方真的赏脸来了。
王荣只知道田锋集团做的是全国连锁商超，与他的地产开发百杆子打不到一头，只是双方素未谋面，如果对方不是对收购感兴趣，又怎么会跑到他的生日宴来凑热闹。所以想来机会还是有的。
此时，钟诗情的身旁站着三个人，紧挨着她的是两名姿色各异的女子，其中一人比之矮半个头，穿着职业装，时不时的交谈几句；另一位体型微瘦，个子一米六不到，双手挎着小包放在身前静静的站着，显得十分单薄；在她的不远处还站着一名面无表情的男子，他身形高大，面目俊朗，神色间有点疲惫。
王荣旁边紧挨站着一名穿着暴露的女人和一名端着红酒的服务生。
“钟总能大驾光临，我真的倍感荣幸，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会考虑，只是今天我做东，机会也很难得，净聊些小项目实在没趣。”
王荣扫兴地摇了摇头，然后笑道：“你看，最近业内流行对赌，不知道钟总有没有兴趣。”
钟诗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王荣这时卖起了关子。
“澄江区的那些楼盘曾经是我们的核心业务，尤其是绿航新城，不瞒你说，光前期投入就超过六个亿，这是绿航目前为止最大的项目。”
说到这里，王荣眼神中的高光逐渐暗淡。
“可惜啊，终究是没能撑下来。”
“来，我们干一杯。”
王荣说着朝钟诗情举起了酒杯。
钟诗情轻抿了一口红酒，说道：“没关系，只要你们能拿到足够的现金，随时可以活过来。”
王荣眼神一亮，说道：“呵呵，钟总果然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钟诗情没有回应，她的嘴角只是勾起了一丝迷人的弧度。
王荣话锋一转。
“最近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压力真的很大，接手这么大的公司，又是初来乍到，没有朋友，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们绿航倒闭，同行的老板从我这挖人，频繁地搞特价，放眼望去，没有一个好消息……”
“可我绿航毕竟是林海的一线开发商，耕耘市场多年，还不至于到贱卖的地步，我只是好奇，钟总为什么对我们感兴趣，你也看到了，现在银行连年提高利率，外资也是勒紧裤带过日子，且不说楼市经过多年的发展现在已经凸显颓势，何况你们的主业根本就不是这个，难道说现如今都流行跨行并购吗。”
钟诗情露出自信的微笑，说道：“王总，你说的这个涉及到我们公司的未来战略，我没办法跟你透露太多，但从去年开始我们就成立了相关部门，同时预计从明年开始加大对部门的投资力度，争取在未来两年挤进林海市楼市开发商的前列，所以我们需要你们储备的人才和开发经验。”
“不知你们打算在这方面投入多少？”
“价格方面当然是综合多方面考虑，我们会出一个大致的数字，然后去你们公司调研做审计工作，最后一锤定音。”
钟诗情说着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苏蝶，苏蝶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递向了王荣。
王荣接过手机，阅览了一下，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苏蝶说道：“王总，我们主要使用的是现金流折现来评估贵公司的价值，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通知审计人员上门。”
王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即说道：“这个不急，我只想听听钟总能拿出多少预算。”
钟诗情见时机已到，便让身边的人都走开，王荣亦然。
此时，阳台边上只剩下钟诗情与王荣二人。
田夜风在远处看到两人一直在张嘴交谈，神色间都好像有点冲突，过了一会又立刻化解，一旁的苏蝶见状面露焦急之色。
“这次谈判的结果对你们而言意味着什么，黑8吗？”
田夜风走近苏蝶，递给她一把台球杆，说道。
苏蝶接过球杆，田夜风立刻打散了台球。
一颗全色球进网，田夜风继续找角度击球。
苏蝶擦着球杆的顶部，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差不多，对方是绿航建设的新晋董事长，绿航建设是林海市的专供地产开发商，目前地位仅次于德盟，天晟家园，你在林海应该听过这两家头部，其次就是这个绿航，它的强项在于本土化运营能力，在林海信誉最强。”
“哦，那需要多少银子。”
田夜风击球的节奏很慢，他明显在等苏蝶的回答。
苏蝶小心的观察了一眼四周，见周围没什么外人，便压低声音说道：“夜风，我们公司即将花大力气成立城投建设部，预计会投入几十亿资本入局，当前的绿航正面临巨大的债务问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接盘，如果我们能低价拿下它，就能够帮助新部门快速崛起。”
“那他们公司到底值多少钱？”
苏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跟那个王总一样，老想问我们的预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诗情也没打算告诉我。”
田夜风笑而不语，同时加快了击球的速度。
“绿航的市值目前只有九十多亿，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下跌，但是呢，如果我们是出于战略目的去收购，这个价格明显过高了，要知道他们被曝的债务，据说有一百八十多亿，人家去年的营业额才三百亿，所以理论上来说，我们收购的空间很大。”
田夜风愣了一下，出杆偏点，目标球没有进袋，滚了几圈停在了两颗球之间。
田夜风给了苏蝶一个眼神，苏蝶拿起球杆，跃跃欲试。
“你现在真是个大人物，张口就是几百亿，几百亿，我这辈子就算把自己卖了都搞不到一个亿。”
田夜风戏谑了一句，苏蝶皱了皱眉，停止了击球。
“夜风，钱这个东西并不意味着越多越好，你所认为的那些富豪家庭，多少因为钱的问题闹矛盾，甚至有的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谁都无法保证能一直盈利，一旦陷入困境，就像那个王总，这几天有多少人去他们公司谈收购的问题，人家身前多风光，身后就有多狼狈。”
苏蝶插着腰，板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
苏蝶有些激动，这让田夜风觉得她的话仿佛就在说自己。
两人没再说话，苏蝶不断地俯下身击球。
随着几声清脆的碰球声，一颗颗花色球接连入袋，这让苏蝶的心情愉悦，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她跟田夜风还在读书的时候，两人都会时不时地去桌游室娱乐，那时的苏蝶击球技术很差，总是被田夜风嘲笑，还有好几次被附近的小混混调戏，田夜风那时候很瘦，可他总是护在苏蝶的面前驱赶那群苍蝇，有时还会起点冲突，田夜风没少挨揍……
曾经的过往在苏蝶的脑海乱窜，当再次寻找击球的位置时，苏蝶看向田夜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夜风，你在外面这几年有没有跟别的女生交往？”
苏蝶一问完身体就僵住了，她的呼吸紊乱，心跳加速。
田夜风也猝不及防地愣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假如他说他遇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女人，苏蝶又会怎么想。
此时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台球桌上的气氛逐渐冷清起来。
田夜风背靠在桌上，神情凝重。
许久他才回道：“我在国外的每一天都属于机密，我的经历，我的记录，我的生活，全都在我回h国时做了了断，一切都化整为零，你也没必要知道了，就好像你这几年的经历，我知道了又怎么样，结局不会改变，如果你觉得我过去对不起你，要追究责任，那我很遗憾，过去的田夜风已经过去，不会回来了。”
苏蝶听到最后，手死死地握着球杆，她激动地说道：“从那天我们见面时，直觉就告诉我，你一定跟其他女人交往过，可是我永远也无法释怀当年你对我做的一切，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我，我拼命去找你，可你就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我去了你家，结果你爸妈……”
田夜风打断了苏蝶的话，微怒道：“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
“夜风，我……”苏蝶说着，清澈的目光中泛起了晶莹。
田夜风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对不起，那时的我身不由己，我被那些人绑架流离海外，生活很痛苦，很痛苦，我现在能回来站在这里，已经是三生有幸，我至少还活着，所以，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纠结了。”
苏蝶怔在原地，满溢出眼眶的泪水聚成珠划过脸颊，留下两行细线，接着啪嗒一声落地。
许久，苏蝶用手背拭去眼框的泪水，说道：“那现在我跟你算什么，普通朋友，还是不同路的陌生人？”
田夜风苦涩一笑，说道：“算是朋友。”
苏蝶揉了揉左手的无名指，上面空无一物，只有淡淡的红色印记。
就在苏蝶欲要讲话时，从不远处走过来那名与他们同行的矮个子女生。
她来通知苏蝶那边的谈判已经结束，苏蝶这才慌忙收拾失态的面容，赶去会场中心。
而在几分钟前，钟诗情跟王荣的谈判进行到最终阶段。
王荣拍着手，露出狡黠的目光。
“钟总好胆魄，不愧是林海第一大美女，不过丑话我先说前面，这可是一场豪赌，平心而论，我的胜率占绝对的上风，你可要想好了，到时输了可别说我王荣欺负女流之辈。”
钟诗情的眉间快速地闪过一丝不悦，随即被一股傲然的姿态取代。
钟诗情略带轻蔑地笑道：“王总开出的价格简直就是白送，我只希望王总过户的时候可不要赖着公司不走。”
王总的内心不断冷笑，表面上客客气气地说道：“呵呵，行，从明天起，我就开放你们来我公司审计，一旦工作完成，我们立即签订协议，只要前期工作进行的顺利，想必一个星期后你就能掌管我们公司。”
“那期待我们能合作愉快，王总。”
说着王荣伸出了右手。
钟诗情大方地握了上去。
两人握手的时间有点长，直到钟诗情作出抽手的动作王荣才松开。
看钟诗情露出嫌恶之色，王荣忙从服务员那拿起酒杯，赔笑道：“钟总年纪轻轻就能独立管理公司，我真的佩服，来，我跟你干一杯。”
服务员走到钟诗情旁边，钟诗情推了推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下次再聊，我该回去了。”
钟诗情走到一旁，她叫来不远处的矮个子女生，让她去喊苏蝶二人。
王荣见钟诗情不给面子，他也不敢强行灌酒，这里虽然是他的地盘，可钟诗情的名气他早就如雷贯耳，所以王荣不敢怎么样，但不敢动的前提得是……
钟诗情没有理会王荣，独自走开，王荣见状盯着钟诗情曼妙的背影脸色陡然间暗沉下去，且面露凶光。
钟诗情当然没注意到王荣的变化，她此时已经退出了主场步入休息室，她边走边沿着阳台眺望夜空，脑中不断消化着王荣所述的对赌协议。
“只要你拿出三亿的押金，我就愿意转让绿航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总价就按照你说的来，二十五亿，如果你们能在一年内让绿航盈利超过一个亿，那这八千万的押金就视为最终价，可如果你们不行，那我将连本带利，把股权收回来你还要支付我按照销售额的百分之十的利息，怎么样，敢不敢赌？”
如王荣之前所说，这的确是一场豪赌，充满了风险与投机。
她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下来，但具体的风险还需后面审计之后才能揭晓。
钟诗情赌的现金，对方赌的则是集团控股权。
这场对赌钟诗情一方需要承担多一倍的风险，因为在王荣的要求中，他还净赚百分之十销售额的利息，换算下来差不多三十多亿。
赢了，白赚一个绿航集团，可要是输了，倒赔将近六十亿。
钟诗情不是赔不起，可要她拿出六十亿去“赌”，这可不是她个人能决定的。
正思考间，田夜风跟着苏蝶回到了主场，钟诗情一眼就注意到了苏蝶的异样，尤其是红润的眼眶。
两人说了几句话正准备回去，结果王荣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面色不善的壮汉。
“钟总还请留步，我这里有个问题，还望钟总能给个解释。”
王荣的声音有些低沉，话中还夹杂着一股威胁的味道。
钟诗情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什么事？”
“我从小就在海外长大，这并不意味着我跟我爸关系很淡，相反，他是我的摇钱树，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一直在调查他的死因，然而当晚死的人太多，我连像样的嫌疑人都找不到，警方那边就更厉害了，这么大的案件不仅没有报道而且个个都闭紧牙关，像是要掩盖事情的真相，某些好警官还会提醒我，不，是警告我，别没事找事，否则你也会死的很惨。”
王荣拿出手机滑弄了一会后放在钟诗情的眼前。
“听说人在临死前会拼命留下活着的记号，好让自己在最后关头还能够被身边人记住，我只进去过现场一次，结果从他的床垫下面找到了这个东西，他会用到这种手段告诉我行凶者的线索，我总不能会错意吧。”
王荣冷笑了几声，表情逐渐狰狞起来。
他握着的手机里正打开着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是一个摆拍的腕表，腕表的玻璃壳上用着红色血迹画了个叉的图案。
钟诗情不明所以，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被王荣挡在了前面。
“请你让开。”
钟诗情瞪着王荣，怒道。
“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巧合，直到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爸是想通过这个告诉我对方姓什么，他之所以画了个红叉，意思是姓这个的人派人杀了他。”
王荣的话让钟诗情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此时，王荣忽然伸出手抓上了钟诗情的手臂。
他今天之所以设这个局，就是为了考验姓钟人的态度，即使他报出如此一边倒的对赌协议，钟家也还是接受，这说明他们早就觊觎绿航，且有充分的自信能够赢下赌约，王荣想来想去，田峰集团就算再有钱也没办法接下这么大的烂摊子还在一年内盈利上亿，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把握，多半是有过硬的手段，而这过硬的手段就是强行清除对手，是杀戮，就跟清除掉他爸一样。
想到这里，王荣立即拔打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的主人是前几日主动寻求合作的黑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王荣诉说了来意后，对方立刻产生了行动，因为就在钟诗情等待苏蝶二人过来然后准备离开的这短短数分钟，他就收到了底层的上楼申请，并在之后没多久，两名健壮如牛的壮汉就被送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