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章 张遮番外
娘娘，你只知我喜欢雨天，但你可知，我为何喜欢雨天？
因为，我第一次与深爱的女子相见，就是在雨天。
我是张遮，一个无趣、沉闷、乏味的人，不喝酒，不赌钱，不去秦楼楚馆，每日只知埋首读书。
当那一个嚣张跋扈、艳若桃李的女子闯入我的视线，我才发现，我并不爱这沉闷的日子，只盼她能点亮我的生活。
从小，书院里的夫子便夸我聪明，说我一定能高中。
只不过，在我父亲出事那一刻，一切都 改变了。
父亲一向与人为善，却蒙冤入狱，衙役抢走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抢不走的，就直接砸碎了。
母亲不过寻常弱女子，除了哀恸，什么也做不了。
悲伤过后，日子还要过，母亲早出晚归，陪尽笑脸，只不过多卖几个炊饼，连我们母子二人的生计都成问题，何况读书呢？
我恨！
可母亲告诉我，世道浑浊，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做人，立身当正，做人当直。
我终究还是放弃了读书，退了学，去考了吏考。以后再不用向书院交钱，还能领一笔钱补贴家用，没什么不好的。
可母亲很生气，觉得我是自毁前途，发了好久的脾气，过后又觉得对不住我，哭了许久。好在，最后一番筹划，得了河南道御史顾春芳大人的赏识，还为父亲翻了案。
后来，我被张大人举荐，进了京，做了一个七品小官，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
按部就班。
直到在避暑山庄那日，蒙圣上召见，却突然落了雨，我随引路的太监在亭子里避雨，那个众人口中的妖后，嚣张跋扈的女子，就这么闯入我的视线。
她极美，毫不遮掩的美，美得轰轰烈烈，轻佻、热烈、娇气、放肆，丝毫不像这深宫里的其它人。
这样直截了当的美，似是要将人灼伤。
我敛了心神，走出亭子，站在雨中，望冰冷的雨水能让我清醒几分。
“张大人为何不敢面对本宫，难道是怕本宫吃了你吗？”
语气轻佻，带着几分促狭。
我从未被女子如此调戏，不由得有些耳热，面上却装得更冷。
“娘娘恕罪，张遮是外臣，不敢冒犯！”
说罢，我转身就走，不想让任何人发现我的无措，尤其是她。
身后却有什么阻挡着我离开，原来是她!她伸出脚，坠着明珠的鞋子踩上我的官袍。
我熟读律法，却无与女子相处的经验，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时之间，只想离这个扰人心神的女子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回身看她，她满眼的洋洋得意。
“张大人怎么不走了？不是宁愿淋雨，都不愿意与本宫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我握紧了袖中的手，略微思索，伸手撕掉官袍一角，正大光明地注视着她。
“不敢劳烦娘娘移履，不过，臣有一言赠与娘娘，娘娘可知人贪其利，与虎谋皮，却不知虎天性凶险，不可改也。今日与虎谋皮，他日也会为虎所伤。娘娘，好自为之！”
我转身走进雨中，却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追随着我。
娘娘，周寅之等人打着你的名义，在外坏事做尽，惹来众怒，还望你能早日与其划清界限。
我以为我如此不给她面子，必定惹恼了她，如此也好，我也、也不喜欢这样张扬的女子，谁会喜欢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呢？
谁知，她却好似对我有了兴趣，几次三番来捉弄我。
故意挡我的路，让我难堪，给我喝她喝过的水，然后看我恼羞成怒，她却哈哈大笑。
她折一枝绿梅，轻抚过我的眼角。
“谁让本宫头回见了大人，就对大人上了心了呢？”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子？
难道是上天不忍我太过得太清苦，故意降下这么个人来考验我？可我，也早已为她乱了心神。
天教乱党追杀，我阴错阳差之下竟与她一起流落荒野，同行数日，也开始对她有了一些了解。
她极为娇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应事宜都指使我去做，但离了皇宫那个牢笼，整个人显得生动了许多。
“张遮，我好羡慕你！
她微微笑着对我说道，我却不解，她高高在上，只要她想，可以轻而易举赢得圣上的宠爱，只是她不想和薛贵妃去争罢了，这样一个人，何必去羡慕我呢？
我不知道她怎么爬到树上去的，细嫩的手按在粗糙的树皮上，两条腿在半空里晃荡，一点都不像个皇后，倒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
“张遮，我找人调查过你，你虽然家贫，可你母亲对你极好，你也孝顺她。而我，从小想要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去抢，去争，去夺，从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
她的语气满是迷惘与无助。
“一开始是婉娘，后来是燕临，然后是后位，甚至是圣上的宠爱……我如果不去争抢，这些东西永远不会属于我，可就算争到了，也会散的，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
完了，我好像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了，等回去后，她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我望向她，怎么也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她却突然笑了一下，从树上跳下，就这样直直地走到我的面前。
“张遮，其实我不是故意要捉弄你，我只是喜欢你！”
那天晚上，一向恪守知礼的我，竟然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梦。
梦里，她陪在圣上身旁，竟朝我悄悄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圣上在和朝臣说话，我就静静握住那只柔软微凉的手，在欲海中缠绵。
我突然就惊醒了，她果然在我身旁，睡着的她，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
我想我已经疯了！
回京之后，她却不再捉弄我了，生活回到了正轨，我却开始觉得不习惯了。
甚至盼着她还像从前那样，突然出现，戏弄于我。
她打破了我的世界，却又决绝离去。
我开始关注关于她的一切，慢慢知晓她的身世，原来，她并不像别人传言的那样。
我只希望她好。
世间的流言蜚语，不要加在她的身上；宫里的阴谋算计，不要伤害到她，如若上天垂怜，就算不给她荣华富贵，也要让她平安顺遂。
夜色深深，宫墙厚重，我知道这么晚见她不合适，却拒绝不了自己的内心。
“大人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她拉着我的衣袖，没了往日的张扬，放软了姿态，可怜的模样足以让圣人心软。
“张遮，你对我这样好，就不能一直对我好吗？”
我狠下心肠，扯回衣袖，准备离去。
她是魔鬼，足以让我疯狂的魔鬼，再待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张遮，你再帮我一次，往后，我一定会做个好人！好不好嘛！”
我没有回答，在沉默里走远。
最终，我还是不忍，背弃了一切原则帮了她。
虽然代价重了些。
我一生清正自守，后来不也徇私枉法。
我被关进诏狱，母亲也离世了。
她自戕的消息传来，我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那位令整个朝廷恐惧的帝师，谢居安谢大人，竟亲自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她临死前说对不起，愿以她一命，换你一命！”
她怎么那么 傻？我不值得！
狱卒偷偷告诉我，娘娘临死前，让卫梁给我带了一枝绿梅，不知为啥，卫梁惹怒了谢大人，被抓起来了，那枝绿梅，也被谢大人踩碎了。
呵呵！
原来，那样的圣人，也不能免俗。
我为自己写下罪已诏，屠刀落下，我在心里默念：娘娘，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