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程二袅给郑千橙倒了杯温水:“来,吃完喝点儿,一会儿换装可就不好再吃了。”
郑千橙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将水一饮而尽,道:“吃不下了,肚子已经够大了,穿婚纱不好看。”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在意的问题。”程二袅道,“再说你怀孕了也很美,别多愁善感,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郑千橙碰了碰嘴唇,如实道:“一碰上江宋就这副鬼德行,不过当面还好。”她笑道,“当面没法给他好脸色。”
程二袅道:“这倒是应该的。”说完想起什么,又道,“我刚在楼下见杜明戈了,他问我你和江宋到底为什么分手呢?”
郑千橙蹙眉:“他怎么还打听呢?真行,上次给我打电话道歉了,说自己再不提我和江宋的事情。”说完笑笑,“真八卦。”
程二袅嗯嗯两声,没附和,反而同样好奇的提问:“到底为什么呀?你俩大学那会儿如胶似漆,感情那么好,朋友圈里都是你俩秀恩爱的动态,怎么说分就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
郑千橙没什么表情,她总不能告诉程二袅说她也并不能知晓当时的状况,只是事务繁多被搁置了,等再想起这件事发现不甘大于惋惜,于是一拖再拖,不甘至如今。
她道:“是江宋的原因。”
程二袅看着她:“他没告诉你?”
郑千橙摇摇头:“不重要了。”娃儿比较重要。
程二袅不由道:“怎么不重要呢?过一辈子呢,哪能不清不楚的过?江宋那么孤僻的一个人,你不问他他估计也不会主动说。”
郑千橙挑眉,不甚在意道:“你也觉得他孤僻呢?”
“孤僻得很。”程二袅道,“你当年能追到他,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郑千橙道:“追他的人很多的。”
“长得帅嘛。”程二袅撇撇嘴,“越冷越禁欲。”
郑千橙觉得自己应当嗤之以鼻,可她发现程二袅这话没错,于是不应声了。
化妆师跟随后面那辆车才刚到场,一进门就急急火火地开箱整理,赶紧给新娘换妆换装。
郑千橙再次化身为傀儡新娘,所幸镜面里的新娘光彩动人,才能对她稍显安慰。
结婚的事情她一直没操心,但这段时间也没休息好,今天起得早,化妆师化着妆她便眯着眼,任由她人指挥着动作,直到开场前十分钟下楼。
她挽着徐志阳的手,炽亮灯光透过门缝映在脸上,她听见站在台上的司仪侃侃而谈,孜孜不倦地走着流程,手下触感冰凉,微微抖动。
一抬头,对上徐志阳的脸。
徐志阳的表情很温和,声色平静,他道:“以后就是真正的大人了,我和你妈妈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郑千橙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儿滚出来。
很多瞬间,郑千橙听不清周遭环境所传来的声音,她记得流程,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也知道这是江宋与她的婚礼,她需要把手放在江宋手心。
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璀璨灯光下格外炫目,乌发浓眉,瞳孔淬着点点碎光,深邃有神,高挺鼻梁,下颌角的轮廓优越而清晰,一如往年。身形挺拔健壮,腿长而直。
郑千橙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这般,但她听到江宋用低沉发颤的嗓音向徐志阳发誓时,心里有块儿地方不知道怎么,就塌陷了下去。
她很想告诉自己,想哭是正常的,因为要结婚。可是事实一而再再而三告诉她,想哭是正常的,因为要结婚的对象是江宋。
程二袅结婚时,她哭得惨烈真挚,那会儿给程二袅送上真挚的祝福,要她记得自己这份感动,现如今才渐渐明了,人的眼泪都是为自己流的,看到感动的画面潸然泪下,是因为代入了自己的情感。
轮到自己时,这份情感是不能轻易释放的。
司仪将话筒递给她时,她微微抬眸看向江宋。
他目光灼灼地看她,心跳的确比平时要快。
她只说了一句话。
辉煌灯光下,她嘴唇翕动,声色甜美:“江医生,无论之前如何,未来我们好好生活。”
江宋能感受到郑千橙这一刻的真诚,比他们重逢后的任何时候都要真。
敬酒过程中,江宋退居二线,郑千橙作为江家儿媳身怀六甲可谓给江承德出尽风头。只见她牵着江宋的手,一一向亲戚们道谢,笑靥如花,声色柔和,体形端庄。
江承德望着儿子站在儿媳身侧的模样,不由得心想:这姑娘长得漂亮,还有手段,治得他这个没良心的儿子亲自找他出面,和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谈笑风生。
再看一眼,又心道:这儿子就是外强中干,表面冷酷到底,实际就是任人拿捏,和他那位千金大小姐的母亲一样,又要强又没主见。
江承德和宋月青自由恋爱结婚,在那个年代,宋月青属于下嫁。江承德除了形象不错,口才不错,其余的家境、事业都不行。宋月青家境优越,性格内敛,勤劳善良,还心软。
当年江承德用着一张油腔滑调的嘴和一张端正标致的脸,用了小半年才将人追到手。那会儿他有个前女友,也正纠缠不清,但宋月青不知道,因为他惊觉宋月青虽然单纯,但心思敏感且爱胡思乱想,若让她知道了,她便扭扭捏捏闹脾气,不理他是小事儿,万一婚事成不了难免可惜。
不过后来江承德发现,宋月青已经被他吃死了,他只要稍稍埋怨下生活,宋月青便心思惶恐、变着法儿的哄他,大有种莫名讨好的意味。
这女人很好拿捏,当他意识到这件事时,就是不把宋月青当回事的时候。
知子莫如父。
就算是再过十几年不见,江宋变得何等冷漠,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儿子的某些方面,随了那位妈。
江承德无比惋惜,毕竟江宋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倒真希望儿子能活得不那么累。
婚礼结束前,江承德单独走到两位新人面前,郑千橙认出了他,想着江宋在张曼莉徐志阳面前的谦卑姿态,于是也恭敬叫道:“爸。”
江承德大喜:“好儿媳!”
江宋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眼别处,又抬眸。江承德又在给郑千橙塞红包,郑千橙双手接下,正要道谢,忽然听到江宋开口道:“我们聊聊。”
她一怔,抬头去看,发现他是在和江承德说话。
江承德敛了神色,清了清嗓:“走。”
江宋同她说了句很快回来便转身离开。
江承德紧跟其后。
郑千橙看着父子二人的背影,余光里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扭过头去,眉毛轻挑。
这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穿着打扮都不像是三十出头的人,黑框墨镜别在衣领间,单眼皮狭长而锋利,五官硬朗利落,老远望过去,一阵桀骜不驯迎面扑来。
郑千橙笑道:“陈梵克?”第二句是:“你媳妇儿呢?”
陈梵克插兜前来,下巴微扬:“三亚玩水呢。一小姑娘,玩心重。”
“炫耀什么呢。”郑千橙笑得更开,“谁不知道你找了个小自己八岁的媳妇儿,艳福不浅。”
陈梵克微微吃惊,语气里带了几分玩闹:“什么玩意儿?我娶你你嫁么?”
俩人一停顿,陈梵克站定。
郑千橙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岔开话题:“你真仗义。”
陈梵克去年结婚,那会儿郑千橙忙得不可开交,微信上发去一大红包和一段真挚祝福语。然后这人突然打来一电话,俩人聊到半夜三更。
聊曾经,聊过往,也聊未来和现在。
总之,他们的话聊不尽。
大学那会儿,作为配合默契的拍档,两人一起研究了不少课题和新闻,毕业后一起进了电视台,共事五年,后来陈梵克辞职回了老家,开了家文化传媒公司。
去年,娶了位公司里的小实习生。
陈梵克却没懂她意思,吊儿郎当道:“怎么?娶你就是仗义?”
“去你的。”被开玩笑,郑千橙不以为意,直夸他,“说来就来,这叫仗义,不带老婆,不靠谱哈。”
陈梵克终是低低笑了声:“郑橙子,你今天真美。”
郑千橙很是骄傲:“谢谢夸奖。”然后又道,“从咱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哪天不美?”
“那不一样。”陈梵克想了想,道,“没那么隆重。”说着视线往下瞟,停在她腹部位置。
郑千橙拿手捂了一下:“看什么?比你快。”
陈梵克道:“你真速度啊,我比不上。”他家那位年龄小,玩心重,自己还是个孩子,哪能生孩子?
想着,便想起初初和郑千橙认识那会儿,比自家那位还要小,大学入学两人便是同班同学,不过那会儿不熟悉,真正熟络还得是大三那年,那时郑千橙大方独立,说话办事利落,学校一众人群中可谓出彩。
到后来,俩人因为调查报告,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他喜欢过她,他明显,她明了,谁都知道。
陈梵克冲她点点头:“你俩和好了?”
郑千橙知他说谁,笑道:“不和好怎么结婚?”
“行。”他歪歪头,“祝你幸福。”
“你也是。”
“既然这样——”他张开双臂,身体向前,面上表情坦荡,“抱一下。”
郑千橙顿了顿,又觉得今夕何夕,再见不知是何年,于是面带羞赧,轻轻上前。
陈梵克的手指虚虚落在她削瘦的肩胛骨之上。
江宋送走江承德,走进宴会大厅,他表情还算轻松,明显没把江承德话听进心里去。他看向与新婚妻子分别时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长久以往,他抿紧唇,视线落向别处,抬脚转向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