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商场里,程二袅细心帮江宋挑选着与张曼莉、徐志阳初次见面的礼物,还帮他理清了郑千橙家里的关系。
程二袅道:“你知道吗?郑橙子没有亲爸,现在的父亲是她继父,不过她继父待她很好,她还有大她三岁的哥哥。”
江宋道:“我不知道。”
郑千橙没同他讲过,正如他也没同她讲过他那些鸡零狗碎的家事一般。
郑千橙满不在乎道:“像亲爸一样,有什么好讲的,不过就是我爸姓徐,我姓郑,一般同事也不会知道我爸的名字。”
江宋道:“我也不是你同事。”
郑千橙看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讲——你是谁?或者说——你算老几?
江宋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同程二袅道:“我知道她有个哥,大三的时候就带女朋友回家。”
程二袅惊讶道:“这我不知道?”想了想,又道,“行之哥大三,郑橙子高三,那会儿正追你追得火热,怪不得你知道呢。”
郑千橙昵这俩人,道:“我去趟卫生间。”
郑千橙走后,程二袅话也不多了,整个人像泄了气般,顿时让人感觉到累。六月天,城市浸泡在热风将至不至时节,商场里冷风满满,却还是让人感觉烦躁。
江宋这人,对人对物是有些迟钝的,这也是他话少的原因,对于自己尚不了解的方面,他没法侃侃而谈,容易露怯。
程袅在努力调和他和郑千橙的关系,这事儿他看得出来。
他道:“多谢。”
程袅笑道:“我丢下我闺女一大早来陪你逛,值得你这句。”
江宋明白,直道:“我知道。”
程袅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挟天子令诸侯,没这小朋友还上不了位了?”她看着江宋那张清冷俊脸,没由来好笑道,“你怎么混的?早就该办成的事儿,一拖再拖,江医生我告诉你,嘴硬可不是好事儿。”
江宋顿了半晌,才又道:“我知道。”
不过性格乃天生,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况且当年有个结聚在心里,最近几年才渐渐看清,有些事没什么大不了。
他继续道:“我工作比较忙,过段时间还有事需要你帮忙,谢谢你替我照顾橙子,之前、现在、还有以后。”
程袅道:“你——唉,算了。”橙子喜欢就行。她道:“什么忙?尽管提,我和橙子的关系不用你谢,你去到叔叔阿姨家好好表现,我祝你们幸福。”
说完了,看着江宋的脸,又想想他的职业和能力,觉得根本就很靠谱。
她早都知道,江宋这人除了话少,其实没得挑,郑橙子比她还要清楚。
程袅从哪儿接起两人,就把两人又送回哪儿,分别时她道:“也算见证你俩的感情了,结局圆满与否就看今天,江医生加油。”
江宋道:“没问题。”
郑千橙觉得程二袅这话不准,怎么就结局圆满了,怀孕才不是结局,只是个档口罢了,剩下的路同样难走,对于她和江宋来讲。
郑千橙给张曼莉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预计到达的时间,让她收拾一下家里,心态放平。她说这些时江宋并不在身边,她听见张曼莉很是骄傲的声音:“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用你教?不用着急,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了又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郑千橙道:“还好,下次产检你要不要一起?”
张曼莉道:“孩子爸是干什么的?你不要太不理直气壮了,他不是医生吗?安排个产检很难?”
“不难。”郑千橙低声道,不过她确实不想麻烦江宋,她潜意识觉得这孩子还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
张曼莉道:“那不就得了。”
挂断电话,郑千橙坐上副驾,江宋不着急启程,偏过脸来,盯着她看,眸里意味不明。
郑千橙有种做贼心虚的局促感,毕竟刚同张曼莉打完电话,却没给他说好话,抿了抿唇,道:“怎么?”
江宋低声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郑千橙松了口气,想了想:“应该没有,你就正常表现,我父母不是可怕的人。”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她想。
房子处于老城区中心位置,交通便利,只是道路狭窄,路两旁种满了树,正长得茂密,和学校距离不远。
拐进小区时,江宋开的很慢,有行人孩童经过,不远处的健身器械也站满了人。这时间车都开出去了,小区里车位好找,郑千橙指路,江宋把车停在距离她单元楼门口不远的地方。
停好车,江宋摁开后备箱。满目琳琅,都是给二老带的东西,郑千橙提不了重物,江宋一人全拎,快到家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在楼梯上站了会儿。
郑千橙以为他累了,挑眉问道:“很重?”
“不重。”他站在下面深吸了口气,如实道,“我调整一下。”
郑千橙便站在楼梯之上等他。
过了一会儿,她后知后觉道:“江宋,你紧张?”
江宋没说话。
毫不夸张的讲,他第一次操刀心跳都没那样快过。专业知识十年如一日的学习实习刻在脑海里,他有把握了才上手,况且第一次操刀时病患手术难度中等。见郑千橙家长这事儿,好像从之前到现在就没想过,也不是觉得不切实际,就是没想过。
他自小和父母关系就淡漠,他属于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一类人,这特质本就是遗传,一家子不会表达的人坐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
所以他沉默,除了在他擅长的领域高谈阔论,其余时间多是沉默不语的。
待会儿要多说还是少言,之前郑千橙不止一次交代过他要好好表现,也没告诉过他怎么样子的表现算好?
这玩意儿又没个标准答案,他连背诵全文都做不到。
郑千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简洁道:“江医生,放平心态,你是最棒的。”
她心道:他们看不上你才好,反正我不会打孩子,也没指望让你养。
这话似乎对江宋起了作用,他重振旗鼓,跟在郑千橙身侧,眼看她敲响了门。
门是徐行之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郑千橙,表情明显惊了一下,然后探着头打开门,语调逐渐上扬道:“欸,那人呢?”
短暂的静默后,一张格外白净俊俏的面庞出现在徐行之视线中,徐行之顿了好半晌,才能勉强在脑海里想出一个成语来形容面前的男人。
——仪表堂堂
徐行之毫不避讳地盯着江宋,几乎把人从头看到尾。他早猜到郑千橙的眼光不低,可没想到如此变态。
这人真端正,从眼神到形态透出一股书生意气,然而开口,声色又是偏向成熟的低沉。
他道:“哥,您好。”
徐行之惊了一惊,递过手去:“同好,初次见面。”
说着,帮江宋从手里接来东西,语气轻松道:“来就来呗,整那么多东西。”
跟郑橙子一个样儿。
江宋道:“应该的。”
徐行之看他一眼,八成是也感觉到他有些放不开,又去看郑千橙,后者一副唯我独尊的样貌。
郑千橙昵他一眼:“干嘛?”
徐行之嫌弃别过头,冲客厅内叫嚣:“爸、妈,橙子对象来了。”
也是这时,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张曼莉和徐志阳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
江宋将东西放在门口,直立起身,不卑不亢道:“叔叔阿姨好,我是江宋。”
郑千橙看好戏般的抿了抿唇,脑海里浮现的是不久前张曼莉在她面前几乎声嘶力竭的脸庞,凭她那股儿河东狮吼的劲儿,郑千橙觉得今天的江宋不会太好过。
但她没想到的是,正站在沙发旁穿着雾霾蓝色长裙的张曼莉端庄至极,皮肤细腻,泛出神采光泽,一眼望过去,竟十分慈眉善目。
张曼莉道:“江宋是吧?来,坐。”
郑千橙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用眼神示意,看向徐行之,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
想象中,张曼莉应当站在道德至高点将矛头对准江宋,在看到他时就应当怒目而视,强忍着怒意不破口大骂才是。
所以她对江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的父母满意。
徐行之根本没回答她,而是去厨房给江宋泡茶。
江宋坐下后,徐行之很快端来茶水,然后一送一接,两人姿态从容谦卑,看得郑千橙尬气丛生。
面积不大的客厅里,摆放着米白色布艺沙发。张曼莉和徐志阳坐在上座,江宋坐在客座。郑千橙坐在江宋对面的长沙发上,徐行之则是在餐椅上大大咧咧坐着,面色平和地望向这边。
江宋彬彬有礼道:“叔叔阿姨,我是江宋,在人民医院工作,是一名神经内科大夫。”
张曼莉道:“橙子同我们说过。”她抬眸,细细观察着他,道,“平时工作很忙吧?”
江宋道:“偶尔会忙,总体来讲,还可以。”
郑千橙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捧起白瓷杯小口小口抿着开水。
她很难想象江宋话多的时刻,原来是这样的,从前一句话恨不得缩减成一个字来回答,现如今两个字的回答扩展成几句话。
张曼莉又道:“你跟橙子怎么认识的?”
江宋认真道:“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相邻,认识十几年。”
张曼莉诧异道:“你是临安人?”
江宋颔首,缓缓道:“是,以前家住如临巷,现在住在医院附近的公寓。”
徐志阳想起什么,询问道:“如临巷前些年拆迁了吧?现在成世纪城商场了。”
“对。”江宋道,“拆迁有八年了,世纪城五年前开业。”
徐行之吆了声:“拆二代啊。”他这一声不大不小的,也没什么特殊含义,毕竟前几年拆迁力度强如破竹,赔偿金额和数量也是令人闻风丧胆。
江宋颔首道:“算是。”
张曼莉和徐志阳保持着淡定端庄的表情,毕竟年过半百,临危不惧,自然不会为拆迁二字所动。
这事儿郑千橙知道,高三那年,她去如临巷找过江宋。所以那年如临巷拆除时,她还去看了一眼。
那儿的环境并不是很好,没被拆迁之前,附近经济也算不得景气。脚踩在巷子里石灰色的小路上,看见的全都是来往租客,那里距离市中心很近,而且租金便宜,商铺餐馆应有尽有,在道路两旁排成长龙。
江宋家就在如临巷最深处,墙面被染成明晃晃的黄色,铝合金门窗在阳光下折成金色的光点,春夏季节,爬山虎爬满墙头,绿叶缝隙之间,掺杂着种类繁多的不知名野花。
她看过江宋房间的照片,不似平常人的摆放,他的床头尾是不靠墙的,只有侧面靠着,床尾一米远处有一面大大的平桌,桌上摆放着几盆绿植。床头靠门,门的对面是一张写字台。房间整洁干净,空气中产生了丁达尔效应,让整张照片充满氛围感。
是江宋发给过她的照片,画面封存在记忆深处,稍微提及便能清晰忆起。
张曼莉直白问道:“家庭条件还不错吗?”
江宋报了年薪数目,不算多,也不算少。
空气稍稍陷入了安静,在这种令人坐立难安的安静中,江宋的目光有意扫过郑千橙的脸。
正当张曼莉又要开口询问那个大家都在等待着的问题是,徐行之突然开始犯嘀咕:“你和郑橙子是高中同学?”
江宋顿了两秒,道:“是。”
徐行之纳闷地皱起眉头:“她以前跟谁好过,你知道么?”
“……?”郑千橙难以置信地望向徐行之,这是现在该问的问题??
张曼莉和徐志阳皆是一顿,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徐行之的话语。
在他们心里,郑橙子的恋爱史为一片空白,更不要提高中,还有大学时和别人好过。
三个人一同望向江宋。
江宋颔首,慢条斯理道:“橙子之前——”
“就他!”郑千橙索性自己开口,狠狠瞪了徐行之一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道,“我大学和江宋谈过。”
江宋补充:“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