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口
杨杰表示身体已无碍，当即就要去胡峰，李怡然看了看王叔，王叔点点头。
于是，李家姐弟带着杨杰走出房间。这是一处私家宅院，李怡然说，胡峰被关押在县衙的大牢里，走过去还需一盏茶时间。
李怡然边走边向他说明当天的情景。
本来王叔一直在暗中保护李怡然的，当天，他跟着李怡然到了技艺馆，正要进门，忽然发现有几个人抬着一口大箱子，偷偷从技艺馆出来。王叔一时好奇，同时觉得陆谦是奈何不了李怡然的，于是，决定先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儿，再过来。谁料到，当天在技艺馆的，除了陆谦，还有真正的老板胡峰。这才有后面他们之间的打斗。
杨杰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李怡然说：“你晕倒之后没多久，王叔就来了，报了官差，然后就把我们带走了，胡峰和陆谦他们被王叔锁住了气穴，关进了县衙的大牢。我和天然吃了一些药物，调理了一下，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天然的手，还需要再静养半旬时间。你的身体比天然强，这几天吃了药之后，恢复得很快。”
李天然插话道：“木兄，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姐那可是端茶倒水、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看着你，从小到大，我从来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我都怀疑……”
李怡然笑容忽凝，抬了抬眼皮，看向李天然，李天然立刻闭嘴不言。
李怡然说：“你我这两条性命都可以说都是木兄所救，尽心照看，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
“那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
“你怀疑个屁，给我闭嘴。”李怡然说。
“那你又问我？”李天然委屈的说道。
杨杰问道：“技艺馆那边怎么处理了？”
李怡然笑了起来，说道：“官府已经接手，里面的学员大部分都遣散回家了。唉，可怜那些已经被卖掉的，一时半会也无能为力。等这边事了，我准备带着胡天青一起去夏口，去找他的姐姐。”停顿了一下，李怡然偷偷看了一眼杨杰，问道：“木兄，不知道此间事了后，你有什么打算？”
“等见过胡峰之后再说吧。”杨杰声音低沉的说道。
李怡然见杨杰忽然沉默，脚下却越走越快，也一言不发，紧紧跟着。
李天然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木兄，你是不是之前认识胡峰？”
杨杰摇了摇头。
李天然又问到：“那……？”
刚要继续发问，就被李怡然瞪了一眼，他也只好闭嘴，默默跟着。
三人直到进入县衙的大牢，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大牢里昏暗潮湿，散发着死气沉沉的腐气，三人径直走到胡峰的监牢前。
监牢里的胡峰面如死灰，蓬头垢面的靠在角落，虽然他状态不佳，但他腰背挺得笔直，头也高高扬起，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自从三人进入监牢开始，李怡然的目光就一刻没有离开杨杰，此时，她看到站在监牢门口的杨杰全身微微颤抖，于是，她伸出手，想去握住杨杰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转了个弯，扫向李天然。
正捂着鼻子的李天然扭头看向李怡然，李怡然向杨杰抬抬下巴。
李天然会意，想了半天，对胡峰说道：“胡峰，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胡峰瞥了一眼三人，没有搭理他们。
李天然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于是又问道：“胡……胡大爷，你的鞋呢？为什么不穿鞋？要不我给你买一双？”
几天前的那一幕立刻就浮现在胡峰面前，他狠狠的剜了一眼李怡然，杀人还要诛心？自己毁就毁在这倒霉的鞋子上了。
又是半天没有动静，李天然挠挠头，看向李怡然，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经努过力了。
李怡然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杨杰忽然问道：“胡峰，两年前，你是不是在蒲县？”
胡峰好奇的看向杨杰，想了想，嘶哑着说道：“不错。”
“杨村还记得不？”杨杰咬牙问道。
“杨村？哈哈，当时去的村子太多了，我得想一想。”
“当时蒲县最富的村子。”杨杰提醒道。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有印象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村子，是在丘山边上吧。”
“景元八年，四月初三，杨村，记起来了没有？”杨杰一动不动的盯着胡峰。
“哈哈。”胡峰突然大笑起来，渗人的笑声在监牢回荡开来。
“你姓杨？”胡峰问道。
杨杰死死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爹娘、我的亲朋好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被你们屠杀殆尽了。”
李怡然和李天然对视一眼，心下骇然，他们万万没想到，与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的木兄，心底竟还压着着如此大的血海深仇，难怪，他年纪轻轻的却蓄着长须；难怪，那天他拼命撞向胡峰；也难怪他伤还没好，一定要先过来问胡峰。
李怡然看着满脸戚容的杨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天然张着嘴巴，吃惊的望着杨杰，他想起那天他们听到的悲切的二胡声。
“不错，是我做的。”胡峰干脆的承认了，“没东西吃，只能去抢，谁让你们杨村最富有呢。”
“粮食都给你们了，为什么还要杀人？为什么？”杨杰怒吼道。
胡峰说道：“我本来确实是只想抢粮食的，只不过，他们非要找一个什么人，答应了他们的事，总要做到。再加上你们杨村的那些人，嘴是真硬，死都不说，没办法，只好……”胡峰语态轻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们是谁？”杨杰问。
胡峰沉默。
“他们是谁？”杨杰又问了一遍，目眦欲裂。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他们都是蒙着脸的，我只知道他们是一个叫松岛的组织。”胡峰说道。
“松岛？他们为什么要在杨村找人？”杨杰问。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不过，他们好像也并非只针对杨村，几乎每个村都有他们要找的人。”胡峰想了想，说道。
“当天被你们抓走的那些年轻女孩，现在在哪儿？”
“卖了。”
“卖到何处了？”杨杰问。
“不知道，楮国各地都有吧，哪里有人要，就往哪里卖。不得不说，她们的价钱还不错，你们杨村到底富裕，别的地方的姑娘面黄肌瘦，手脚无力，也就是你们杨村，身材匀称，丰腴可人。一个字‘润’。”胡峰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李怡然一抬手，一股元气激射过去，“啪”的一声，胡峰挨了一耳光。
胡峰不怒反笑，说道：“你喜欢打，就打几下吧。我胡峰敢作敢当，该享受的我也都享受到了，也不枉世间走上这一遭。这几下无关痛痒。”
“我再附送你一个消息。有关松岛组织的。”胡峰对杨杰说道，“你要想在楮国找到松岛的线索，那只有去夏口城。”
杨杰默默念道：“夏口。”
李怡然见杨杰没说话，便问胡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胡峰本来一直昂着的头，终于垂了下来，他缓缓说道：“爬山虎再也爬不了山了。”
杨杰望着这个眼前这个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在他们转身离开之后，传来胡峰的声音：“别的我没要求，我只希望，在我死后，别给我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