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大街上人来人往,和现代的车水马龙不同,这里自带了慢生活的buff。
“新出锅的馄饨,五文钱一碗!”
“西域新到的衣裳,这位小姐要不要进来看一眼?”
“求求你……别打了!住手啊!!”
虽说是一条街道,但每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截然不同。
喻清看着这些画面,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人生百态”这四个大字。
“可惜啊。”喻清吸了吸鼻子,看着那卖馄饨的说:“这一次是吃不了馄饨了。”
他们是三生之境的过客,这里面发生的所有事,出现的所有东西,他们都碰不了。
“你怎么总想着吃?”穆远之有些无奈,多问了一句,“你上辈子,真的不是饿死的?”
“不是。”喻清摇了摇头,又朝着那边的包子投去了一个不舍的眼神,“虽然我上辈子确实差一点饿死,但我真不是饿死的。”
他也生在战乱年代,好几天都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
生前得不到,所以死后总想要。
穆远之刚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觉脑袋一疼。
一个模糊的画面飞速从脑海中闪过,就像以前接收不到信号的老旧电视一样,画面时有时无,怎么都看不清。
穆远之按着额角,在那个画面消失的最后一秒,终于是看清了那个场景——
被血污填满的街道上,横尸遍野。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都被染了一层血气。而在街道的正中心,有个脏兮兮的小孩,他的脸被泥土和血迹掩盖,指尖颤巍巍地往外伸,似乎是想去够离自己不远的那个馒头。
“唔……”画面消失的很快,穆远之感觉自己心里像被谁扎了一针,那股疼密密麻麻的。
喻清许久没见到这种街道与场景,一时间好奇心泛滥,完全没注意到穆远之的异样。
在他试图将旁边那个小贩桌上的拨浪鼓拿起来看看时,余光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凌复?”喻清顿时忘记了那个拨浪鼓,朝着凌复走了过去。
眼前这个凌复看上去比两千多年后的学生凌复还要年轻,应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穿着一袭黑衣,束起来的头发被一个小发冠固定,少年气满满。
就是这少年,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我才不要读书。”凌复踢着地面的小石子,闷闷不乐道:“读书有什么用?不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他作为武将的儿子,只要会打仗就好了啊!干嘛非要读书?
凌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踢着那个小石子走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哎呦……”
在凌复又一次将小石子踢出去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把石子踢在了别人脑袋上。
路边那个穿的破破烂烂,像个小乞丐的小孩捂着脑门,杏眼瞪得大大的,“谁暗算我!”
凌复没想到自己会踢到人,急忙凑了过去,“抱歉抱歉,我刚刚没看见这里有人。”
“没看见?”小乞丐被气到了,眼睛瞪的更大了些,“我这么大个人你都看不见?!”
凌复上下打量了小乞丐一下,觉得他可能是对“这么大个人”有什么误解。
但毕竟是自己理亏,所以凌复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一掀衣摆,坐在了小乞丐旁边,看着被小巷子割裂成一小块的天空,问:“小乞丐,你是没有家了吗?”
大楚已经连续打了好多年的仗了,边塞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朝京城涌了来。可京城只有这么大块地方,他们就算是进来,也没有栖身之所。
天子脚下的繁华之城,藏了太多污浊。
“你才是小乞丐!”小乞丐气得不行,一脚踹在了凌复腿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我不是乞丐!我有名字,我叫容故。”
凌复拍了拍腿上的脚印,一脸无所谓,“容故?名字还挺好听的。我叫凌复。”
“谁要知道你叫什么。”容故又是一声冷哼,回答着凌复的上一个问题说:“还有,我有家的。只是…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来京城,但容故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所以并没有发问。
凌复微微点了下头,只当容故是个有点蠢的小乞丐。
他抬手,似乎是想摸摸容故的脑袋,可看着那人脏兮兮的头发,他顿时感觉无从下手。
沉默了两秒之后,凌复一脸淡定地把手收了回去。
“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凌复说:“不过,至少目前来说他是安全的。”
凌老将军在凌复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凌复,终有一天他会继承自己的衣钵,走上那个随时可能丧命的战场。
以前凌复并不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是为什么,可看见涌进京城的难民之后,他忽然就明白了——
他们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给这个国家百姓,一个安稳的家。
“你再说什么啊?”容故瞪着他大大的杏眼,一脸不解。
凌复则是笑了笑,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枚铜板,塞进了容故的手心,“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又用一个自认为潇洒的方式离开,全然不顾身后容故气急败坏的吼声。
“都说了我不是乞丐!”
-
容故和凌复的见面十分草率,并且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再遇见。以至于喻清不止一次的开始怀疑,自己的法阵是不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俩看上去完全没有交集啊,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感情的?”喻清抓了把头发,有些鬼生迷茫,“这不科学!”
“你一只鬼还讲科学?”穆远之几乎是下意识的回怼道。
喻清被气笑了,刚准备让穆远之知道什么叫鬼王大人的尊严不容侵犯,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看见凌复那边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今天不把这些书给我看完,你就别想出去!”凌老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差直接上手揍人了。
他看着仆人把凌复的房间给锁了上,又派人守在了房间外的各处,这才气呼呼地离开。
凌复抬手拨了一下门上的锁,表情倒不是很在意。他朝着守在自己门窗处的侍卫笑了一下,十分自来熟的说:“兄弟们,不用这么辛苦,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
那几个大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抱着胳膊望天,假装没听见。
凌复啧了一声,抬手将窗户关了上。
“就这也想困住我?”凌复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外面的侍卫有些困乏,其中有一个已经昏昏欲睡了。
突然间,“噗通——”一声闷响响起,那个侍卫顿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长廊,又看了看身后紧闭的窗户,正打算开窗看看,不过还没碰到,又听见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从那边的草丛中发出来的。
侍卫犹豫了一下,朝着长廊在的草丛走了过去,而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凌复从窗户里翻了出来,然后又一个侧滚翻,跳出了长廊。
“这不是挺聪明的。”喻清看着凌复干脆利落地翻墙离开,感慨了一句。
穆远之微微点了下头,以示赞同。不过他又补了一句,“但他确实不爱读书。”
这一点容故倒是没有说错。
不过容故没有告诉他们的是,凌复不仅不爱读书,还喜欢喝酒听书。
他从将军府翻墙出来以后,径直去了长安街上最热闹的一家酒楼。
“小二,老规矩。”凌复依旧穿着他的黑色劲装,如果不是缺了把剑,还挺像个少年侠客的。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说:“两坛江南梦。”
小二应了一声,急忙去拿酒。
“上回我们说到,国师大人开坛求雨,解救西南地区万千黎民于水火。”说书人晃着手里的醒木,情绪激动,“国师大人,真乃神人也!”
“再说前几日,天降异象,乃大凶之兆!国师大人连夜占卜,竟是脸色大变。各位不妨猜猜,那卦象是什么?”
说书人话说了一半,就把话头给止住了。底下听书的人窃窃私语,说了好几个答案,都被说书人摇着头给给毙掉了。
“不对不对。”说书人用醒木拍了下桌子,说:“国师大人算到,大楚会亡于一个奸臣手中,而这奸臣…是个武将!”
此话一出,听书的人顿时沸腾了。
“武将?如今功高震主的武将,不就凌老将军一人?”
“不对,我看那王将军贼眉鼠眼,一看就像是奸臣!”
“会不会是那个杨副将啊?我听说他在边塞还强抢民女来着。”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有的武将都贬低了个遍。
凌复越听越气,放下了手中的白瓷杯,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闭嘴!他们才不会是奸臣!”
这些将士保家卫国,为了这些百姓的安危舍弃生命,最后居然还要背上奸臣的罪名,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那些听书人见凌复年纪不大,纷纷笑了起来。
“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其中一个看上去挺像书生的人说:“他们手握兵权又身处高位,要是造反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凌复被气得不行,想骂人,可又半天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他捏着拳憋了好一阵,最后就憋出来了一句软绵绵的“你胡说”。
他爹才不会造反,那些叔叔也不会。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们更爱大楚了。
可这些话说出来,没有一个人会信。
“口说无凭,你们这样随意造谣朝廷大臣,可是会被砍头的。”一个清越的少年音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凌复面前。
凌复抬头,看见了一张挺好看的脸。
而那张脸的主人朝着他笑了一声,伸手露出了个铜板,说:“又见面了,凌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