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丈夫当如是也
就当林焕在玄清子面前痛骂这个时代的时候，京口太守王牧之的议事大帐正上演着另一出波云诡谲。
王牧之毫不在意属下禀报已抓获流民数百人的消息，反而是当着众官员的面来回踱步。
“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主簿刘兴祖询问道。
这个刘兴祖乃是刘宋开国功臣刘荣祖的幼弟，出身彭城刘氏和当今圣上所出一门，其父刘怀慎曾任平北将军、五兵尚书，加散骑常侍，光禄大夫，永初元年，被先帝进爵为侯，先帝去世时，刘怀慎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也随先帝而去。
“刚刚收到建康送来的六百里急报，荆州刺史谢晦起兵谋反！”王牧之惆怅的说道。
“谢晦乃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怎敢有负圣恩，起兵谋反？”刘兴祖不解道。
毕竟谢晦出身陈郡谢氏，不仅辅佐先帝有功，还助当今圣上承继大统，要知道普通人能立下从龙之功已属不易，何况谢晦还做了两次，两次还都成功了，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理由谋反？除非自己想做皇帝。
“当今圣上以谋害皇室宗亲为由已经诛杀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王牧之淡淡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官员皆默不作声，要说徐羡之、傅亮是否是死有余辜，众官员或许会异口同声说是，可这谋害皇室宗亲的帽子其实另有其人，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皇帝陛下已命令檀道济老将军和豫州刺史到彦之攻打荆州。”
“那大人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刘兴祖族弟，游击将军刘德愿问道。
王牧之见众官员都已到场，气氛也烘托到位了，慢慢打开捏在手里揉了又揉，团了又团的锦缎，念道：“京口太守王牧之，代天巡狩，守牧一方，劳苦功高，特加封散骑常侍，迁侍中侍郎。”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众官员听完，无不为王牧之庆贺，作为地方官一下升为天子近侍，这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到的。
但是在场只有一个人，正在为前途感到担忧，那就是王牧之自己。
六年前，自己曾给陛下献上祥瑞：天火流星，当时只是觉得天生异象，算是吉兆，可谁曾想自己会却卷入了一场皇室宗族之间的屠杀。
王牧之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旋即换上一副轻松愉快的神情，对众人说：“我与诸位共事多年，不日我将前往建康赴任，为表庆贺，舍下略备薄酒，还请诸位赏脸。”
太守大人既然发话宴请大家，自然均是欣然应允，就在众人互相吹捧之时，王牧之轻轻对刘兴祖使了个眼色。
刘兴祖自然是秒懂其中含义，默默跟随王牧之来到了后堂。
王牧之神情惨淡的对刘兴祖说道：“我这一去，恐怕不得善终，我的妻儿老小，权且仰仗刘兄照顾。”
“牧之兄，何出此言？”刘兴祖不解的问道。
“你权且答应我。”
“牧之兄，你放心，汝妻儿老小，我必定护之周全。”
“广陵太守前夜遣使来报，豫州刺史到彦之兵锋过境，如同闹蝗灾，淮河两岸多被到彦之匪兵劫掠，这些南下的流民，大多是失去田地的可怜人，我走之后，陛下估计会任命你为京口太守，到时希望兴祖兄能够多多善待京口的百姓以及这些南来的流民。”
看着依旧为百姓担忧的老太守，刘兴祖难免泪眼婆娑，深深的向王牧之鞠了一躬，“太守大人，请放心，我必不负所托！”
“你且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刘兴祖擦干眼泪，退出内室，内室之中，只留下为自己前途感到悲怆的太守王牧之。
————————————
林焕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无时无刻不再思考，自己上辈子是否做错过什么。
如果宅男也是原罪的话，林焕心想那自己确实是罪无可恕，转世投胎来到这个时代也真的没什么。
老林和司马诚光参加完太守的升职宴，两人在小弟的护送下，醉醺醺的走回了老林家。
虽说太守大人已经派人把守住了各个渡口，防止北方流民再悄悄的泅渡过来，但是天色尚晚，司马家众人只好留宿一晚。
司马家众人沉沉的睡去，唯一还烛火明亮的，也就只有醉里挑灯看剑的家主司马诚光了。
林焕晌午被玄清子一通说教，陷入了沉思，见司马诚光尚未休息，便倚在门外敲起门道。
“师父，你睡了吗？”
“原来是林焕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弟子睡不着，有些问题想请教师父。”
虽说林焕才来到这个世界短短几年，但对于司马诚光的人品和才学，那是相当敬佩。
林焕原本以为古人肯定没有现代人聪明，可现实却是自己错了，古人并不比现代人笨，而是很多新兴事物尚未被发明出来罢了，司马诚光这样的大儒，放在中国哪个时代，都可算得上是大才。
司马诚光走了过来，将门推开，将自己的小徒儿接了屋内。
刚一进屋，林焕就问道：“师父，您作为军人是为了什么？”
被林焕这么一问，司马诚光忽然有些恍惚，愣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师父一开始只是想在这乱世有个吃饭活命的地方，乱世人命如草芥，能有个吃饭的地方，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徒儿今日见到泅渡而来的流民，官军已经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他们却像土偶木人一般只顾着啃食抢到的食物。”虽说林焕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对于饿殍遍野，赤地千里，也仅仅是停留在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
“对于行将饿死之人，临死前做个饱死鬼已是最大的知足了。”
之前林焕在网络上看到一句话，这句话是这样的，中国解决吃饭问题也就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之前还不以为意，现在贸然穿越，也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把。
“那师父，你后来是为了什么而继续当军人呢？”
“先帝曾经告诉过我等，他要北伐中原，收复故土，也要光复我汉家江山，我等曾将此夙愿作为一生奋斗的终点；后来，先帝驾崩，关中又被胡人占据，虽说当今陛下，自幼聪慧，坚韧异常，但对于收复故土，仍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后来，也就是现在的我，已过了不惑之年，对于这个问题，我最想说的是，我希望的是天下大同。”
司马诚光的话句句在理，一字一句刺透了坐在他面前的林焕。
我为何来了这个时代？
是时代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这个时代？
或许不是死神和自己开玩笑。
既然上天又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而且还是在这个华夏正统即将覆灭的生死关头，那么自然上天就是有它的用意的。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为什么不能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师父，弟子懂了！弟子不打扰师父您休息了。”
望着漫天星空，林焕深深的吸了口气，邪魅一笑道：“我的征途将会是星辰大海！”
待到第二日，太守大人调任以及赦免之前泅渡过来的北方流寇的消息便传满了整个京口。
之前林焕花了二十贯钱保下来的七八个流民也被赦免，这些人一被赦免，便直接来到林焕家里，恳求林老爷收自己为仆。
一开始林季还不愿意收为家仆，直到玄清子为这些人求情，说她会用道法来化解这些人心中的污痕，这才让林季放下心来，再加上这些人甚至拍着胸脯表示只要有饭吃，连工钱都不要，这让林季才同意让这些人来当林焕的贴身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