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温时杨被邵倾安轻手轻脚扶起时,全身基本没几处好地,一碰就疼得他直抽抽。但对温时杨来说,这全身的伤口加起来,也没邵倾安给的刺激大。
他站都有些站不稳,还不忘用听起来就不是很美好的语气出声调侃:“兄弟,你瞒的还挺紧啊。”
邵倾安抿唇不言,动作轻柔地避开温时杨的伤口,架着他往外走。
其实邵倾安撑死也就只比温时杨高上那么几厘米,可他愣是能把温时杨架得稳稳当当,步伐丝毫不见凌乱。
以前温时杨就知道邵倾安力气不小,不过他一直以为是天生的,没太在意,现在看来,估计是练出来的。
温时杨那股无名火顿时往上窜了窜。
好你个邵倾安啊,老子对你掏心掏肺,肝胆相照,大事不瞒,小事必报,从小到大,替你出过的头,比给自己惹过的祸都多。
结果你小子倒好,一身绝学藏的还挺深,每天跟朵小白莲一样,随风飘荡演的还挺真。
想到最后,温时杨都有些分不清,是邵倾安瞒着自己苦练绝学让他生气,还是邵倾安欺上瞒下,不把自己当兄弟更让他生气。
温时杨见邵倾安还是一言不发,那小火苗,撺掇撺掇,就从丹田窜上了大脑:“怎么?我现在是不配让邵大侠搭句话了呗?”
邵倾安又抿了下唇,最后用带着哀求的语气,附在温时杨耳边小声地说:“你别这样好吗?”
你别这样好吗?
这句像在说服无理取闹一样的话,把压制温时杨怒火的最后一块铁饼给掀翻了。
温时杨扬起嘴角,本想冷笑一声,提高下逼格,结果因为扯到伤口,变成狞笑。
从那个失败的冷笑开始,一直到进了医院,做完检查,躺上病床等护士小姐姐帮忙上药为止,温时杨都没再跟邵倾安说过一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自己拿人当兄弟,照看了十几年,结果人拿自己当笑话,围观了十几年,兔子都该咬人了,更何况是他温时杨。
这边温时杨憋着气没说话,那边邵倾安也安安静静的干活。
先是忙里忙外的帮他挂号,又是亲力亲为地扶温时杨上床躺着,接着一个人站到病房外,打电话把事情报告给两家的四个大人,然后接电话,向教导主任阐明事情原委。
九个孩子打架,八个进了医院,全是一中的学生不说,还有七个高三生。
这么大一件事,学校内部都快炸翻天了,别说教导主任,连校长都被惊动了。
好在接电话的是邵倾安,一个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学校,老师眼里的典型优等生,家长眼中的乖宝宝,且手握证据。
人证物证都有。
邵倾安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在学校绕了一圈也没看到温时杨的身影,就拦了个路过的学姐,问她这学校有没有什么比较偏僻的地方。
学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半废弃的小后园,还非常热心肠的亲自带邵倾安过去,看到的场景自然跟邵倾安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准人证。
在邵倾安冲过去开揍前,原本就揣着手机打算偷拍邵倾安的学姐,顺势拍下了温时杨挨打的画面。
铁打的物证。
其实就算没有这俩人证物证,邵倾安也能想到至少三种,可以完好无损的把温时杨跟自己都摘出来的应对方法,就像之前温时杨每次惹完祸,打完架,他都能帮温时杨全身而退一样。
住在邵倾安他们那片小区,跟俩人差不多大的孩子谁不知道,整片小区,就俩人不能惹。
一个是拳头硬,胆子大的温时杨。
一个是斯斯文文,总是带笑的邵倾安。
这俩人,一个惹了会挨揍,一个惹了还不如挨揍,毕竟身体的疼痛是一时的,心灵上的阴影是一辈子的。
所以不住在那片小区的一中大霸王,在被温时杨揍趴下时,才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等他在医院接到学校的电话时,顿时明白这铁板还翻过来砸自己脚上了。
高三了被记大过,那是什么概念,想撤销?行啊,这一年可有的受了。
挂了电话,邵倾安握着手机靠在走廊上,心跳一声高过一声,手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发起抖。
明明刚才被连翻问话他也不见丝毫慌乱,不仅如此,有条有理地叙述,带着无辜诚恳且委屈的语气,还成功换来了老师与家长们地安慰。
可现在他怕了,既为温时杨倒在地上的样子后怕,也为自己的谎言终于被戳穿而惶恐。
温时杨不喜欢骗人,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坦坦荡荡,是什么说什么。同样的,他也最讨厌别人骗他,更何况这一骗就是十几年。
得想办法……
邵倾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
没人比他更懂温时杨了,包括温时杨的父母以及温时杨本人,所以只要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能想到让温时杨原谅自己,并且不会心存芥蒂的办法。
“艹。”从来没爆过粗口的人,终于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做不到,他冷静不下来,只要一想到温时杨可能真的不会原谅自己,他就冷静不下来。
邵倾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温时杨的,他只知道,等他发现并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弥足深陷,且甘心沉沦。
邵倾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外傻愣了多久,最后还是帮温时杨上完药的护士出来喊他,他才猛然惊醒。
护士奇怪地看着他,毕竟他已经在外面站了快半个小时了,跟罚站似的。
“同学你没事吧?你脸上也有伤,要不要我帮你也处理一下。”
邵倾安摇摇头:“我没事,不用麻烦了,我朋友怎么样了?”
护士看他也就嘴角有一点破皮,并不严重,就没再追着他上药,而是往病房里比了比说:“吃了止疼药,大概太疲了,我看好像是已经睡了。”
看到邵倾安忐忑的脸,护士又好心地补上一句:“人没事,看着惨,但都没伤到里面,休息几天就好了。”
“谢谢你。”邵倾安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护士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又不是重症病房隔离间,也不是非探病时间,有什么不能进去的。
“进去呗。”护士笑着对邵倾安说完,就端着装药的小盘子走了。
邵倾安按在门上的手还在抖,他握紧拳头,在心里说服自己,温时杨是个重义气的人,就算判自己死刑,也一定会给他上诉的机会。
邵倾安在那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然后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病床上,温时杨正顶着那张五颜六色的帅脸熟睡。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就算被人揍成猪头三,那也是最帅的那颗猪头。
邵倾安走到温时杨的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时杨的脸一言不发。
直到窗外漫天晚霞被黑夜篡位成功,邵倾安才有了动作。
他坐在椅子上,缓缓弯下腰,把额头轻轻抵在温时杨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
良久,一声带着惶惶不安的颤音从邵倾安的嘴里飘出:“对不起……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原以为听不到回应,没想到在话出口后,一声轻叹跟着从头顶传来。
邵倾安猛地睁大双眼就想抬头,被他轻抵的手却先他一步抽出,按上他后脑,阻止他抬头。
温时杨的手很暖,明明他也没用力,只是那么搭在邵倾安的后脑上而已,但邵倾安却像是被五指山压住一样,动弹不得。
片刻后,邵倾安又把额头抵回床上,看上去像是已经认命等发落。
“你别抬头,别看着我。”温时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邵倾安的心跟着一紧,却听到他继续说:“我怕我一看到你的脸就心软了,就这么说吧,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得好了,我再考虑看看可不可以既往不咎。”
邵倾安一愣,随后无声地笑了。
你看,他都说了,没人比他更了解温时杨。
邵倾安轻声应了一句:“嗯,你问吧,我都答。”
温时杨的手没离开,就那么搭在邵倾安的后脑上问:“你练的什么,怎么把他们放倒的?”
邵倾安:“……散打。”
哦呦,居然还是散打,厉害了我的哥。
温时杨撇撇嘴,继续问:“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邵倾安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小学四年级开始的。”
“……”
四年级,六年了。
温时杨差点被气笑:“您瞒得还挺深,我们两个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哪来的时间去哪报的名,我怎么不知道?”
邵倾安:“跟威哥学的。”
威哥是邵倾安的堂哥,比他大了十一岁,因为工作关系,一直暂住在邵倾安家里。温时杨跟威哥不太熟,只知道他每天早出晚归,好像挺忙的。
“威哥还会散打?”
“嗯,威哥是退伍兵,现在在做私人保镖。”邵倾安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教我的也不是纯散打,就是格斗技巧多一点。”
好你个邵倾安!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温时杨白眼一翻:“为什么不跟我说?怕我也跟着学抢你风头?”
“是怕你也要学。”
邵倾安这是打算老实到家了,还真就全盘托出。
听到这温时杨差点又炸了,他刚要发火,邵倾安就先他一步开口:“我怕你学会了,以后打架更没轻没重,我怕有一天要是真出事了,我再聪明,也护不了你。”
温时杨一顿,把已经到嘴边的“老子要你护”五个字给吞了回去。
他不是傻子,自己每次惹祸打架,最后都能全身而退,是谁善后的他能不知道?
就像自己对邵倾安好一样,他也知道邵倾安是真的为自己好。他不是不知好歹,不然要换个别人这么骗自己,温时杨还能给他自辩的机会?早就把他一脚踹飞了。
但知道,明白,跟理解它又不是一码事。
温时杨气不过:“那你自己干嘛学?”
邵倾安不吭声了,过了好久,久到温时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邵倾安才伸出手,将温时杨搭在自己后脑上的手拉下来。
他侧过头,把自己的脸颊压在温时杨的手背上,用有些泛红的双目望着温时杨,轻声说:“你总是挡在我前面,但我也怕万一有一天,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我却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我学了。”
温时杨被那道温润的视线看得有些发软,不自觉的也跟着降低了声音:“那会你就不怕善后不了了?”
邵倾安冲他微微一笑,清澈的双眸闪着点点星光:“为了你,我不怕。”
“噗通。”
温时杨听到自己的心脏传来了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都出现了虚幻的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