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生日
“娃他老汉,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没有!你莫乱想,你只是生病了,能治好的。”
张为民此时正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王彩霞,眼睛里红血丝已经蔓延开来。
几天前王彩霞感觉身体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撕咬一般,去医院买了一些止疼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
无奈便打算去县里医院检查一下,可还没出发,就病倒在床疼得起不来了。
夜色东风寒,白云漫凝纱。
快入冬的这段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的冷,寒风刺骨伤人。
晚上的时候王彩霞无力地躺在床上呻吟,她已经两天没进过一粒米了,张为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一直守在床边。
“他老汉,我感觉我身上好疼,我怕挺不过去了。”
张为民死死拉住王彩霞的手,嘴里喃喃道:“没得事,莫乱想,没得事,莫乱想。”
“我想再看哈两个娃儿,我怕我突然死了就再见不着他们了。”
张为民这个朴实的农村汉子听到这话后泣不成声地哽咽道:“没得事,你没得事,我这就去叫大娃和富贵回来。”
“喂!请问你找谁啊?”
这头接电话的士兵听到是找张建国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去训练场将张建国叫了过来。
“老汉,咋了?你莫哭嘛,有啥事你就和我说。”
叮当一声!
听到张为民的话后张建国手里的电话掉在了桌子上,再也拿不稳。
另一边,小卖部听到是找一个叫富贵的人后就说会把信带到的后就挂了电话。
张建国飞奔到办公室向胡伟华请了假,急匆匆的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挂断电话后,村长和他媳妇还有村里的一些关系好的人都来探望王彩霞,村长提议送王彩霞去县里医院检查一下,王彩霞对此婉言谢绝了。
“算了,我想给娃子们留着钱娶媳妇,我这身体治不好的我知道”
人群中,张为民蹲在床边抽泣着鼻子。
王彩霞肉眼可见的虚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小伙子,你是不是叫张富贵啊?”小卖部里,老板娘对正在买烟的张富贵问道。
“对,你有什么事吗?”
“这昨天晚上有个男的打电话给你,说你妈病得很严重,叫你赶快回家,你要不打个电话回去问一下家里面。”
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打了富贵一个措手不及。
张富贵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拨打着村长家的座机号码,显示的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来不及多想,他给了钱后迅速的回到出租屋,收拾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这才想起他已经好久没和父母通过电话了。
“你这是要去哪?”
正躺在床上光着身子的王燕搞不清楚富贵要干什么,不是去买烟的吗?怎么突然回来就收拾起东西了?
张富贵简单的把事情和他说了以后又继续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你还没打电话确认一下,你怎么知道是真的,万一是骗子呢?”
王燕的话确实张富贵也考虑过,但转念一想,他压根没什么值得别人骗的。
见张富贵执意要回家,王燕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衣服。
“我和你一起回去!”
对于王燕的决定,张富贵没有办法拒绝,做晚一些残存的画面现在还在他脑海里回荡,他和王燕这算是在处对象吗?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张富贵给方龙打电话说了家里有事请两天假后就带着王燕去往了省城的火车站。
快点!再快点!
张富贵不知怎么的,今天一颗心总是噗通噗通地跳得很快,好像真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火车轰隆隆的驶过一个个村庄,窗外的景色慢慢朝着后方远去,张富贵现在只希望这火车能再快一点。
这边,张为民将熬好的小米粥喂到了王彩霞的嘴里,可吃下去后王彩霞又反胃吐了出来,院子里十多个人零零散散的坐在板凳上七嘴八舌的说着。
“去集市里请个车送去医院看看吧,这么待着也不行啊!”
村长最先发话,很快一些人赞同。
悄悄叫出张为民后村长和他说了这事,他回到屋里带了钱就和那些人火急火燎的赶往集市里。
“谁啊?大晚上不睡觉,敲什么敲!”
“柱子,是我!”
名叫柱子的男人一开门发现是村长后立马嘿嘿一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二叔啊,这么晚了,你们这么多人来我家干啥?”
村子简单的把这事和他说了过后,说想借他的车送王彩霞去县城医院检查一下。
“你放心,你收别人多少钱二叔不会少你的。”
“二叔瞧你说这话,你这是看不起我啊,村里面的忙能帮一点是一点呗,抓紧时间走吧,我现在去开车。”
柱子是那时候政府修好路之后村里面第一个买车的人,平时收些山货给镇子上的那些开饭店的人送去,过得也算有滋有味,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
柱子开车出来后载着几人赶往张为民的家里。
众人搭把手把王彩霞从房里抬了出来。
在车上随行的只有王彩霞的弟弟还有村长,一行人连夜兼程朝着一百多公里外的县城赶去。
估摸着四个多小时的时间,车子到了医院,几人抬着王彩霞就要去找医生,执勤的保知道情况后带着他们去了急症室。
不是十多年前给富贵看病的那些半吊子郎中,这些年来县城医院里早已经换成了一些真正有本事的医生。
简单的检查了一下王彩霞的眼睛和舌头后,她被送到了抽血化验的地方。
一连串的检查,最终这名白头发的医生也摇了摇头,这医生看着检查结果无奈地咋了咋舌。
“医生,什么病你说啊!”
医生看了一眼憔悴的张为民开口说道:“病人得的是骨癌,现在已经是晚期了,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晴天霹雳!
“现在只能开些止痛的药回去,没办法医治。”
这句话就如同夺命魔音一般宣布了王彩霞死亡的结局。
办公室里所有人寂静无声,只听得见张为民喘着粗气的声音。
在回去的路上,王彩霞知道自己的结局,她反而没有悲伤,对生死早已看淡,只是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男人,攥进了张为民的手。
回到了家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赶来的村里人都为这一家人的遭遇感到唏嘘,好像所有的磨难都是这一家人的。
村里众人吃过饭后有送鸡蛋来的,还有的送了一只鸡来。
“为民,二娘也没什么拿了,这只鸡你留着杀了给彩霞补补身子。”
村里人的质朴让这个农村汉子差点忍不住再次落泪。
“二哥,你别放弃,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和我们说,我们帮你想办法。”
“对啊!”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着张为民。
这天下午张建国赶回了家里,着急忙慌的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娘噗通跪倒在地。
王彩霞看着回来的大儿子,精神总算好了一些。
村子里的来陆陆续续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张建国一一谢过村民。
张富贵从上火车开始就没合过眼,他心里的担心始终没有放下,旁边的王燕一直安慰着他,只不过他都没有听进去。
火车晃晃悠悠行驶了两天,张富贵偶尔只去车厢过道抽抽烟,压根没有心情吃饭什么的,每一个小时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前方到站,雅安,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终于,在经过四十多个小时后,在广播的通知下,张富贵带着王燕回到了家乡。
出了火车站,直接找了一个黑车,连价都懒得砍了,直接坐上车去,一路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开快点。
不断拐弯,越来越近。
在黑车司机一脚刹车后,张富贵终于回到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小村庄。
村长看到走进门的这人怎么感觉这么的熟系。
“你是?富贵?”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富贵也回来了。
张富贵向众人打过招呼带着王燕走进了张为民和王彩霞的房间里。
“妈,我回来了!”
一进门,张富贵就看到守在床边的张建国和张为民,而床上躺着的王彩霞整个人就剩下了一个皮包骨头。
“富贵,你回来了就好…”
张富贵连忙蹲在床边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回想起当初送自己出门时,母亲还背着张为民偷偷的给自己钱还有一些干粮,怎么上次还好好的,现在就变成这样子了?
张富贵哽咽着看向床上的王彩霞,他的母亲现在怎么会瘦成了这样?
张为民叫出了张富贵,把王彩霞得的是骨癌的病告诉了张富贵。
“这病,治不好”说着转过头看着墙不敢再看着富贵的脸。
张富贵打发走村里探望的人,一家人守在王彩霞的床边。
“富贵,这是你媳妇吗?”王彩霞颤颤巍巍的指向王燕,王燕看着眼前女人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苦痛。
“是的,妈,她叫王燕,她是我媳妇,你别担心,你一定会好的。”
“好!好!好”
王彩霞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既撑起身来,拉着王燕的手,宠溺的看着这个二娃的媳妇。
王燕也握住王彩霞的手,两个不同时代不同人生的女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下午的时候王彩霞气色明显好多了,喝了一些粥后开始絮絮叨叨的和张建国和张富贵说着话,王燕就坐在王彩霞的旁边拉着她的手。
“建国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妈希望你赶紧找个媳妇,这样妈死了也安心。”
“妈,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王彩霞和兄弟俩说了好多话,像是要把她平生积攒下来舍不得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富贵,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妈想陪你过你的第一个生日。”
“妈!”
兄弟二人再也忍不住扑到了王彩霞身上大哭了起来。
这几天王彩霞恢复了生病前的样子,也吃得下走得动了。
张富贵还以为母亲的病出现了奇迹,开始慢慢变好了。
这天晚上,王彩霞特意叫张为民杀了两只鸡,说给富贵过一个生日。
饭桌上众人吃着母亲王彩霞亲手炒的鸡肉,格外的美味。
吃完后一家人在一起唠起了家常,回忆着小时候哥俩的有趣事情。
王彩霞给富贵一个红包,也给了建国一个,还特意从兜里拿了一个用黑色布带包裹着的东西郑重的交给了王燕。
所有人都以为就这样变好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依旧是如此的冷冽,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醒来后的富贵来到父母的房间正准备敲门,只听见张为民的哭声从房里传了出来。
“妈!”
张富贵一把推开房门,看到了让他最为痛心的一幕。
王彩霞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气息,只有张为民坐在床边哭着。
后来张富贵才知道,母亲最后那段时光原来叫回光返照。
房前一挂红炮仗噼里啪啦的炸响,村里人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全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张为民的家里。
房间里,张为民父子三人都哭成了个泪人,就是一旁的王燕也在不断落泪。
村长带着村里几个男的,帮忙张罗,毕竟人死了将就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张富贵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明明昨晚上一家人还在开开心心的吃饭,母亲也变得好转了过来,怎么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天人两隔了。
“为民,别想那么多了,让彩霞入土为安吧!”村长在劝着张为民。
葬礼上,张建国和张富贵两兄弟白布裹身,长跪在地,麻木的朝着来来往往的宾客磕头谢礼。
哥俩没有说过一句话,和着前来帮忙的众人将母亲的棺材抬上山,一铁锹一铁锹的铲着泥土覆盖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张富贵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般。
张建国只是在背后看着自己的兄弟,心中思绪万千。
一连三天的时间,兄弟俩人滴水未进,连村里的人都在不停劝着他们吃点东西,只不过二人都像没有听见一样,就像两具行尸走肉一般。
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我的心里总是回忆起我出门闯荡时母亲王彩霞的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