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到的第一课
“你说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非学人家骗吃骗喝,还骗到我这里来了!”
就在这家餐馆的后厨,我正在被老板娘劈头盖脸的骂,口水顺着他的牙齿缝隙星星点点的飞到我的脸上,还不停地用她那油腻的手戳着我的头。
没办法,我的钱不翼而飞,鬼知道都装在内裤兜里了,还能被人给偷走?
此时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敢抬头,一直听着老板娘不重复一句的怒骂。
“你这个‘茂里’一句话也不说,你是想怎么办总得给个说法吧?”
我听不懂‘茂里’是什么东西,猜想可能是骂人的方言。
不过后面我听得懂,我尽量放慢语气不掺杂方言的说道:“老板,不好意思,我的钱被人偷走了,我没有想吃霸王餐,我也不是存心来捣乱的。”
听完我的话后老板娘贼溜溜的眼睛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可能是看我年岁不算太大,穿得虽然老土落后,但还算干净应该也不可能是“花子”的人。
“那你总不能白白吃饭不给钱吧?”
我再次开口说明了我离家出走的情况,又连忙说道:“我可以给你干活,我干活很勤快的!”
老板娘想了想后点点头。
“站着干嘛,还不过来干活?我告诉你,你别想跑,你要是敢跑我就报官!”
我被五大三粗的老板娘揪着耳朵带到了清洗的地方。
我的天,小小的角落摆放着几大盆脏碗,这得洗到啥时候去才能洗完?
唉…
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蹲下来挽起袖子,动手洗起了那一个个脏兮兮的碗,我感觉这碗就不是人吃的。
三个多小时后,我手都给泡白了才总算把这堆碗给洗完。
“丢卡么,这么快就洗完了?”
走进来一个人,穿着一件白色条纹衬衣,的确良的裤子,可为啥脚上穿着个拖鞋?我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觉得应该是老板。
我此刻只感觉腰都直不起来了,动一动就咔咔作响。
没搭理他,我站起来摇了摇自己的身体,关节之间的摩擦声传了出来。
眼前的男人向我走来,伸手从衬衣里面掏出了一包烟,我瞟了一眼看见烟的名字叫红梅。
抽出一根递给我“小兄弟你抽烟吗?”
我摇摇头,示意不抽,他收回去自顾自的点了起来开口对我说道:“你是哪人?来粤州干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应该还在读书吧?”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他也不急,一口一口的抽着手里的香烟,吐出的气飘飘然的吹到天花板上,本就狭小的房间里满是刺鼻的烟味。
“我家是四川的,家里穷没读书了,想着出来闯一闯挣点钱再回去。”
停顿了一会我继续说道:“我不是想吃霸王餐,我身上原本有钱,装在我妈给我缝的内裤兜里,可是在坐火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被人给偷走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听完我的话后中年男人说了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话。
我勉强听懂了,又不太懂。
“你找到地方去没有?要去什么地方挣钱?”男人又开口说着。
“还没有,不知道该去哪,身上也没钱。”
“既见有缘,当自扶之。”
我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完全听不懂这话啥意思。
他看到我不解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咱俩有缘分,没地方去的话你以后就在这干了,一个月给你开800块钱好吧?”
就在我考虑的时候老板娘走了进来“这么快就洗好了?”
上一秒还在云里雾里说着晦涩难懂的话的中年男子下一秒看见女人后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立马小跑到女人身边开始大献殷勤,又是按摩又是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的还往我这瞅一眼,眼睛一笑就只剩一条缝了。
俩人耳语了一会后女人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干活还挺麻利的。”
“我叫张富贵,不过别人都叫我二狗!”
“二狗?”听完我的话后,中年女人哈哈大笑。
“怎么有这么土的名字?”
对于他人的嘲笑我早就习惯了,也有可能是潜移默化的觉得无所谓了。
看着这俩人,直接形成鲜明的对比,男的瘦高瘦高的除了眼睛有点小以外其他还看得过去,女的矮胖矮胖的估摸着得有一百七八十斤,长得活脱脱一个泼妇的脸,手上可能是长时间端菜收拾的原因总是油腻腻的样子。
笑了一会后,胖老板娘开口:“你愿不愿意在我这饭店里面干活?”
“我愿意!”
直接不用多想,一个月800块钱,我已经很满足了,要知道我来的时候只揣着老妈给我的一千块钱,虽然还弄丢了……
胖女人可能是没料到我答应得如此爽快,组织了一下语言后简单说了一些日常该干的活后就扭着她那水桶腰出去了,只剩下中年男人和我。
“他是你老婆?”
“那不然是你老婆?”中年男人白了我一眼。
“你为什么那么怕她?还有你为什么帮我?”
“嗯…”
想了想后男人开口道:“你懂个屁!我那不是怕她,我那是爱她,你还小和你说不着。至于为什么帮你,那是因为我也是四川出来的,而且我觉得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
“啊?哪里像?”
“经历像,不然你以为你是我儿子啊还长得像?”
我一阵无语,恨不得一口老痰吹在他的脸上。
“算了,懒得和你废话,赶紧出去干活,朽木不可雕也!”
干了一天的活之后我被男人带到了房间,好家伙,怎么是在地下?
“这叫地下室,能不能别老用你那土鳖的眼神看着我?”男人鄙夷的说。
……我默默地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这老王八蛋说话怎么这么臭。
几块灰砖上面搭着几块木板,这就是我的床。
离地面不到20公分,还不如打地铺直接睡在地上来得实在。
像是能听见我心里说什么一样,男人瞅了我一眼说道:“地下室湿气太重了,还是隔开一点比较好。”
这晚我怎么都睡不着,可能是想家了吧?我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起每一个细节,从上火车钱还在,到下火车钱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到底是在哪被人偷走的呢?
“卧槽!该不会是那个老头吧?”
我想了起来,在那个白胡子老头快要下车的时候颤颤巍巍走着的时候突然摔倒扑在我的身上,越想越觉得肯定就是这样,这老头神人啊!知道我钱藏在哪还这么轻松的就给偷走了。
啊!!!
我还在这边心疼着我的一千块钱,而隔这一千多公里的上海,梳着油腻大背头的胖男人在下火车后马不停蹄的跑到中国可口可乐的经销总部,结果可想而知被人给轰了出来,差点没报警!
“他妈的气死我了,这该死的骗子怎么这么可恨,杀千刀的综桑(上海话骂人是畜生的意思)早点翘辫子埋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老板娘叫了起来开始干活。
抬菜、洗菜、煮饭、洗碗,忙活了一早上,陆陆续续开始有附近的居民和工地上的农民工来吃饭,我靠在门边享受着这好不容易的休息时光。
“抽一根?”
摇摇头,没有接。
他倚在我的旁边开始闲聊,我知道了老板的名字叫周子衿,原本在四川老家教书,十多年前为了躲运动从老家偷偷跑到这来了,当时的一个人看他可怜收留了他,收留他的那个人也就是现在老板娘的父亲,然后老板娘被自己的老父亲在将死的时候托付给了周子衿,二人结婚后也还算美满,有一个儿子在十几公里外的寄宿制小学读四年级,半个学期才回来一次。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你为什么叫富贵?”周子衿抽着烟斜眼看着我。
“不知道,可能是我老汉希望我大富大贵吧。”
谈话没了下文,抽完烟后周子衿又忙着招呼客人,我跑去后面洗起了碗。
这小饭店白天卖些便宜量大的饭菜给工人吃,晚上又弄一些烧烤炸串什么的,生意也还算不错。
这天晚上,我刚收拾完上一桌客人吃剩下的剩菜竹签,就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脸上又黑又油,脏兮兮的衣服看样子应该是修车的。
“老板,弄点烤串,再拿两箱啤酒上来!”
坐下后其中一个男子朝着老板娘说道。
“好勒,马上就来!”
我把啤酒给他们搬了上来,打开倒满碰了一下杯子后一口下肚。烤串上来了,他们开始边划拳边喝酒,声音随着手势的摆动也越来越大。
“吵死个人啊,小声点行不行?”
就在这时候,旁边那张桌子坐着三个剃着寸头的男人正眼神不善地盯着停止划拳的这帮修车男子。
“你算老几?我们大不大声管你什么事?扑街啊!”
说着修车的这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为首的这人不知是酒兴上头还是怎么的,更是直接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喝完的空酒瓶朝着早先说话的男人头上砸去,不偏不倚酒瓶正好砸在了说话的寸头男子的头上,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两帮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我在旁边躲来躲去,不知道该不该去拉架,这个时候周子衿一把把我给拉进门里,站在门口那里看着这些人打架。
修车那一帮人因为多出了两个人,明显占据了优势,只不过寸头男子这边中有一个人完全是不管不顾的打法,不管手里抓着什么就直接乱往别人头上招呼,没一会就给修车这帮中的几个人打得满脸是血,没人再敢靠近他,只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双方都挂了彩。
滴~呜~~滴~呜~~滴~呜~~
警车很快来到了现场,将几人用手铐拷上给扭送回了警局,而站在门里看热闹的我和周子衿也被牵连带到了警局。
一顿输出,将具体情况说明之后我们以为很快就可以出去了,没想到让我震惊的事才刚开始。
做完了笔录之后,打架斗殴中的那几个修车的被关进了拘留室,而另外三个寸头男子在录完口供之后直接大摇大摆的出了门,走到门口还回头对拘留室里的几名修车男子比了个鬼脸。
“警察叔叔,这是什么逻辑?他们打架他们就这么走了,我们为啥还得留在这?”
这老警察一边喝茶一边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就当没听到一样端着杯子站起来去接热水了……
不一会,老板娘来找我们了,她和那个老警察在那不停争辩着什么,弄得面红耳赤的,最后愤恨的跺了地板一脚转身来到了我们面前。
“这老王八蛋说打架发生在我们店门口,而我们又没有制止,所以必须要交三千块钱的罚款才能放你们走。”
“什么?三千!”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是,凭啥啊?打架的人啥时候没有,我们就得交罚款?”
老板娘赶紧用眼神示意我别说了,然后轻声说道:“算了吧,那几个人是黑龙会的人,有权有势我们根本惹不起,那几个修车的更惨!不仅要赔钱,出去后大概率也不会被那帮人放过,断手断脚都是轻的了。”
我听了老板娘这话头皮发麻,在老家那边偶尔只听到过谁和谁打了一架,压根没听说过谁拿刀砍谁之类的话,今天这事颠覆了我的认知。
交了罚款后我们一行三人走着回到了店里,在路上我还在反复回想着老板娘说的那些话。
这是我第一次想回家,但自尊心作祟,加上连路费都没有,最终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一个多星期,一天早上我如往常一样把菜抬进厨房洗好后正准备去洗碗就听到旁边的客人在议论着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真的惨,你是不知道,被人从江里面找到的时候已经全部泡得发白被鱼咬得不成样子了……”
“唉,没办法,谁叫他们招惹了黑龙会的人呢,算了,我们也别说了,万一传到黑龙会的耳朵里怕找我们的麻烦。”
我假装没听到一般继续装模作样的擦着桌子。
心噗噗噗的跳,这得是什么样的势力能随便把人丢江里…
整个一天我脑海里面都在想着这件事,怕他们找到店里来找故意我们的麻烦。
晚上吃过饭后,我走到旁边的小卖部,投下五毛钱硬币。
想了想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妈,我找到活干了,还不错,一个月有800块钱,老板这些对我都挺好的,你们这久过得咋样……”
也许是被这件事给吓到了,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我怕他们一直担心着我。
挂断电话后,狗日的周子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了我的身后。
“你哭啥?”
“谁哭了?你别乱讲行不行。”
我背过身快速的擦去眼角快要滴下来的眼泪。
“呐,抽一根?”
我接过烟后学着他的样子点着了火。
“咳—咳—咳—”
我不知道抽烟怎么这么呛,一下子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服输一般,又猛吸了一口,又是一阵咳嗽,我感觉肺都快咳出来了,给周子衿整得哈哈大笑。
“不是,感情你小子不会抽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