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
虞姜攥着楼梯扶手的指节隐隐泛着青白。
“是是头掉了吧?”代码嗫嚅着, 这已经是它进入这个副本以来不知道第几次用不确定的语气说话了。
——它可是一串代码啊一串全知全能的、喝了智慧之泉泉水的代码啊!
“难道”代码越想越惊悚,“这里连代码的记忆都能侵蚀吗?”
“你才出生多久,能有什么记忆?”抗争无语。
“怎么怎么没有?”代码像被侮辱了似的, “我可是代码!我们代码不光有现在的记忆,更有过去和未来的记忆, 所有我经历过和没经历过的, 都在我的数据库中存储要我说, 只有我的记忆侵吞起来才是最有价值的了!”
“是这样么?”
“当然,我可是唯一全——”
代码一下子愣住了。
等它反应过来跟它说话的既不是虞姜也不是抗争的时候,连尖叫都不会了。
“是这样吗,小鱼?”赤狐又问了一遍。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 面色因攀爬了几节楼梯而微微泛红,呼吸也缭乱又急促。
见虞姜迟迟没回话, 她又重新问了一遍:“小鱼?是这样吗?”
虞姜伸手, 握住她的指尖。
温热的、带着人类独有的温度。
是个活人没错。
那,刚才走在她前面跌了一跤脑袋就从身体上滚落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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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职业技术学院的宿舍楼布局跟传统的建筑不太一样。
虽然宿舍楼从a-e标着5个编号, 实则从外部上看去却只有3栋大楼。
a栋和b栋、d栋和e栋都被空中通道连接, 只要通过一道破旧的铁门, 就能在两栋楼之间自由穿梭。
当然,理论上是这样。
至于实际操作么
玩家居住的两栋宿舍楼无一例外都落了锁,与a栋及e栋相连的b栋和d栋成了玩家唯一能利用的漏洞。
不管实际操作行不行得通, 这都是他们唯一能尝试的途径。
要不然就只能徒手从三楼爬上去再祈求室友能给她们开窗了。
但这个漏洞或许也并非可以利用。
一进入黑洞洞的b栋大楼。
虞姜和赤狐就迷了路。
这太荒谬了, 怎么可能有人在宿舍楼里迷路?
全天下的宿舍楼为了照顾大多数学生的出行, 内部结构设计得都不会太复杂不管是谁怎么可能会在宿舍楼中间迷路呢?
事实上, b栋跟a栋的格局完全一样,但虞姜和赤狐还是迷路了。
甚至路就摆在她们眼前她们却无论如何也找不着正确的那一条。
更有甚者——这里的时间也被冻结了。
进入b栋大门的那一刻,虞姜特意留心了时间, 是03:07,而在她和赤狐在楼里转悠了不知道多久后,时间是03:08。
她们,被困在了这一分钟内。
这一分钟发生的事可太多了
就在不久前,虞姜亲眼看见走在她身前、艰难地顺着楼梯往上爬的赤狐,脚下一个不稳跌在地上,她都没来得及抓住她——她的脑袋就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
暗褐色的鲜血淌了一地。
满目都是赤红。
“小鱼,是这样吗?”赤狐又问了一遍。
被虞姜握住的指尖反过来轻轻碰触虞姜的掌心。
“是活人”代码又重复了一遍,“真是活人是活人没错了。”
虞姜抓紧了她的手,力度大得叫她不能挣脱:“别乱走,跟在我身边。”
“哦”赤狐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虞姜似的。她乖乖跟着虞姜,却有点犹豫:“说起来总感觉你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虞姜没回话,走在赤狐前面——这已经是她们第四次试图穿过这扇铁门了。
但前面三次都失败了。
并不是穿越铁门失败。
事实上,铁门年久失修,虽然那上面挂着锁,但早就只是一个摆设。
虞姜和赤狐不过轻轻一碰,锁就落在地上,要不是虞姜眼疾手快地接住,同样年久老化的古旧地面都得被砸个窟窿。
她们很轻松地穿过了铁门。
但铁门之后却并不是a栋宿舍楼。
一开始,她们也不知道铁门之后并不是a栋。
她们一直顺着楼梯往下,想要回到303,——她们也很轻松地就找到了303。
但此303却非彼303。
303的灰尘很大,室内带着厚重的霉味。
还不等她们回过神来,赤狐就险些被人扼住命运的咽喉。
冰凉又滑腻的声音贴着她的后颈皮响起:“贼进贼了”
“贼”比“抓贼”的人叫得声音还要大。
赤狐尖叫着,就算她自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年的鬼但或许是做人有一阵子了,叫她也染上了畏惧未知的坏毛病。
在303中的女人彻底抓住赤狐的时候,她先被虞姜抓住了。
伴随着303中簌簌响起的起床声——或许还有抄家伙的声音,虞姜没听到,但赤狐硬是说她听到了。
虞姜拉着她一路往楼上跑。
她们的到来彻底唤醒了这座宿舍楼——在这之前,宿舍楼好像一直在沉睡,就等她们来唤醒似的。
不知道有多少张喊着“抓贼”的嘴跟在她们身后好在她们都没虞姜跑得快。
虞姜几乎是半拖着赤狐爬上了顶层。
顺着铁门又回到了b栋——虽然这时,她们谁也不能确定b栋是不是真的还是b栋。
但好在,在锈迹斑斑的铁锁将铁门锁住之后。
门那头的东西就只骂骂咧咧地撞了几下铁门终究还是离开了。
重新回到b栋的虞姜和赤狐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消片刻,铁门竟在她们眼前消失。
好像“抓贼人”一离开,连门都跟在她屁股后头跑了似的。
虞姜和赤狐顿了片刻。
冷白的月亮高高地悬着虞姜透过3楼的玻璃窗——能看到正对面的d栋,正对着她们的楼层是3层,她才确定,她们明明是穿过铁门到6层来的,但现在她们所在的却是3层。
正对面d栋的3层里,虞姜看见站在窗口的墨镜男。
他一动不动,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虞姜能肯定,他也看见她们了。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有,但太远了,他又戴着口罩和墨镜,单从表面,虞姜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反应。
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约莫几秒后,谈行从他身后走过来,面容模糊,虞姜看不太真切。
但他身体扭曲着像往里灌了一壶水这水又不太老实,挣扎着往外涌似的这个虞姜还是看清了的。
赤狐也看清了:“液体他怎么跟那个液体人那么像?”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
然后,墨镜男拿他神出鬼没的铁条在谈行胸口戳了一个窟窿。
噗叽一声。
恍惚间,虞姜仿佛听见了铁条入水的声音。
谈行的身体逐渐倒下去。
有深色的液体喷溅在玻璃上。
但月色昏暗,虞姜看不清液体究竟是什么颜色。
赤狐没忍住惊呼一声:“杀人他杀人了!”
“他杀了玩家!”
“他杀了谈行!”
墨镜男就像听见了赤狐的声音似的。
他朝着b栋的方向看过来,略略停顿。
握着铁条的右手微微往上举了举消失在玻璃窗前。
又是几秒。
4层的窗前出现他的身影。
他再次停下朝b栋看了一眼。
然后,又一次消失在玻璃窗前。
“他这是什么意思?”赤狐有点害怕,“是在威胁我们吗?”
“不。”虞姜转身朝楼上走,“他是在告诉我们要继续上楼。”
继续上楼?
她们往楼上又爬了几层。
又到了一个“6层”之后,见到了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上还挂着那把破破烂烂的铁锁。
第二回穿过铁门,虞姜和赤狐到的是个更离谱的地方压根就不是女生宿舍了。
303中灰尘倒是不大,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霉味但里头住着4个男人。
她们一进去,4位住客反倒被吓了一跳。
捂着衣服惊叫。
叫了两声之后就朝着她们发动了攻击。
“哪里来的女鬼!黑狗血!黑狗血!给我泼!”
他们声音太大了,就连旁边寝室的住客都被惊动了。
眼见着越来越多人围过来,虞姜只能拽着赤狐再一次往楼上跑。
穿过铁门之后她们再一次迷路了。
第三回是上一回,她们去到的是一栋根本没有人的大楼。
大楼里一个人也没有,却窸窸窣窣地响着古怪的声音当然,大楼里也没有鬼。
反正虞姜没见到任意一只鬼。
要真有鬼她就抓一只过来问问了。
而现在,已经是第四回。
——在穿过铁门之前,赤狐的脑袋就在她眼前、在她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掉了的那一回。
推开铁门之前,虞姜稍稍犹豫了片刻。
她指尖挨在铁锁上,视线不自觉地低垂。
铁锁个头不小,她一只手堪堪能握住。
再往下,是她自己的脚尖。
饮冰市风沙很大,卷着漫天的灰土,叫她鞋子边沿沾了很多黑灰。
而鞋尖最前端,比黑灰的颜色还要更深一点。
黏腻的、暗褐色的
是血。
她刚一注意到,抗争和代码立刻也注意到了。
“怎么会有血你在什么地方踩到血了?荒坟那里吗?”
不,不是。
血液看着还有点粘稠,没完全干透。
显然是刚刚溅在她鞋面上的。
刚刚就只有赤狐脑袋掉落的时候她才有踩到血的机会。
代码也想到了这一层。
它哆嗦着:“不不可能吧”
虞姜还牵着赤狐。
她指尖温热,只牵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叫虞姜的手指也跟着变得热乎乎的。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会不像是个人。
“怎么了?”
赤狐跟虞姜挨得很近。
柔软的身体整个儿贴在虞姜手臂上,像个滚烫的小火炉她的体温实在太高了,虞姜甚至怀疑她都有点发烧。
她的声音跟她的身体比起来就显得凉多了。
吐出来的热气也没法挽救她低哑的声线简直像喉管被割破,整个嗓子在漏风似的,甚至有些含糊、吐字不清。
“怎么不开门?”
虞姜眉尖轻蹙。
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声线比她还冷:“发烧了?”
“啊?”赤狐的额头贴在虞姜掌心,属于虞姜的冰冰凉凉的温度叫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有点冷但冰冰凉凉的,又很舒服。
她眯着眼睛,往虞姜掌心又蹭了蹭。
虞姜再次注意到赤狐面上不正常的潮红看来不是爬楼梯累的,是真的发烧了。
她看了眼生锈的铁门,又看了眼赤狐。
叹口气,扶着她在楼梯上坐下:“先休息一会儿。”
“啊?”赤狐有点懵,“可是不找到我们‘门’,不是很危险吗?怎么、怎么能在这儿休息呢?”
“没事。”虞姜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带着点余温的外套被赤狐裹紧,然后打了个喷嚏。
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居然在这种关头感冒了。
“奇怪怎么可能会感冒?”
当人可真麻烦啊,赤狐想。
“小鱼,白天你说的‘锁链’是什么意思啊?”
虞姜的动作蓦地一顿。
锁链?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锁链”?
“咦,你不记得了吗?”赤狐伸手比划着,“那么长——银色的、闪着光的锁链。”
“你说”她揉着脑袋,好像不太记得清了,“还有钩子什么的”
烧糊涂了吗?
“没说过。”代码摇头否认,“我记的很清楚,你绝没说过这样的话。”
“她一定是烧糊涂了。”
赤狐还锤着脑袋,努力地回想。
虞姜刚想问她,铁门却咣当一下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紧接着,就是一道女声:“嗯你不愿意?”
“不、不是”另一道女声哭着说。
虞姜这时才发现——不是什么“东西”,击中门的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她的熟人。
先她们一步回到宿舍楼的红发卡。
她怎么会在这里?
赤狐也听出来是红发卡的声音了。
她屏住呼吸,挪动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虞姜按住了肩膀。
她登时就老老实实地捂着嘴,坐在那里不动了。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好像也不止她们两个人。
更多的脚步声传过来。
虞姜数了数约莫有四五个人。
她们指着红发卡的鼻子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霏霏挑中了你是你的福气,哪有你说不的道理?”
又是哐当一声。
摔在门上的红发卡被人揪起来。
清脆的啪啪声一下接一下地响起。
伴随着女生们拍手数数的声音:“一、二、三十八、十九诶,霏霏怎么停了?该打满她一百下!”
赤狐瞪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瞳仁里写满了愤怒。
门后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正在对红发卡施加暴力。
叫霏霏的女生就是最开始的那道声音。
她懒洋洋的:“行了,教训一下就好,真打坏了耽搁了我的事怎么办?”
女孩子们笑嘻嘻的:“霏霏说得对,耽搁了正事就不好了!”
正事?
她们能有什么正事?
虽然虞姜看不见门后的场景。
但光听声音,就知道紧接着霏霏吐了个烟圈烟味太呛人,隔着一道门她都闻到了。
赤狐压抑着想咳嗽的欲望,一张脸憋得更红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什么爬虫在地上爬似的。
红发卡细碎的痛呼从唇齿间溢出来。
“啧,”霏霏掸了掸烟灰,“何必呢你,你有什么不愿意的,说说看?”
有什么不愿意?
红发卡简直要气笑了,但是她不敢。
她嗓子早在中午吃石头的时候就坏了,声音像破锣一样,在黑漆漆的顶楼回荡。
“能活着谁想死啊”
“这叫什么话?”
又是啪地一声。
不用想,红发卡的脸一定被抽歪了。
虞姜甚至能闻到在鼻尖萦绕的淡淡的血腥味。
“又不是不让你活了。”霏霏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甚至带上了点蛊惑,“咱们都是室友难道你要看着我去死吗?”
虞姜的眉尖蹙紧了。
她好像大概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了。
“你那能叫死么?”霏霏自有她的一套逻辑,“不能啊。”
“只要你再慷慨一点、再大方一点,咱们都能活下去,这不是挺好的吗?”
“都能活?”
红发卡这下真的忍不住了。
她艰难地举起手,抹掉唇角的血迹。
“你的都能活能展开说说吗?”
霏霏叹气。
“你的命我来替你活难道这不叫我们一起活吗?”
她问跟她站在一起的女孩子们:“只要她简单地做出一点点牺牲,我们就能一起活,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好自私啊!”
“怎么就连一点点牺牲都不肯?我们可是室友啊!”
“霏霏对她那么好,所有活儿都给她干,让她充分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啊?”
女孩子们谴责红发卡。
她们自己也知道,这“谴责”根本站不住脚——又嘻嘻地笑起来。
根本就是欺负红发卡反抗不了么。
虞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对赤狐说:“想咳就咳,别憋坏了。”
然后朝着铁门走过去。
她确定了。
很确定她们是在这里干什么了。
“原来你们是在这里‘续命’啊。”她轻声说。
午夜、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的顶楼。
突然出现的、泛着森然冷气的女声。
就算霏霏她们是施暴的一方,还是被吓了一跳。
女孩子们大声地呵斥:“是谁!”
“谁在装神弄鬼!”
“滚出来!”
“也没藏起来啊。”虞姜轻轻扣响了铁门。
她再一次出声,好像终于叫女孩子们确定了门后是个人。
她们又重新找回了胆气:“滚出来!在门后逞什么英雄!”
铁门被她们踹得摇摇欲坠。
虞姜的指尖落在铁锁上。
抗争急切地出声制止:“不能开门!”
祂语速飞快:“你没有第一时间通过铁门,门后就出现了这些人太巧了副本里哪有什么巧合?一切都是伪装成巧合的假象!她们真是人吗?”
“为的不过是引诱你通过铁门,别忘了,不是所有‘门’都是安全的!”
虞姜垂着头,冷白的月光打在她的指尖。
她听见了抗争的话,却还是打开了铁锁。
咔哒一声。
铁锁开了。
铁锁直直地下坠。
虞姜今晚第四次接住下坠的铁锁。
作者有话要说: 抓住今晚的尾巴写完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