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青山君
这才有时间回屋查看少女情形，见她眉头紧蹙，双眼紧闭，显然仍未醒转。
不禁略显担忧，对先前自己的判断也不敢作准了，心里想着要不还是请郎中来诊脉一番。
可是少女明显是被鬼物所伤，寻常郎中又怎能起作用？
请郎中这话可以搪塞李大娘一二，实际情形自然大有不同。
何况，小镇内就只有两个郎中，赵伍承都熟悉得不得了。
一个孙郎中，年迈昏老，诊个脉手抖得好似抚琴，早已被儿子接回县城养老。
剩下的王郎中向来心狠手黑，多要诊金不说，日常的腰酸背痛经他天花乱坠一说，能说成绝症顽疾。
孙娘子初来之时，便被他吓得整夜未眠，好在后来证实是虚惊一场。
她哪能吃得这亏，在一截木头上刻字“庸医王八蛋”后，自己拎着铁锤将这截木头钉在王朗中的院门上，堵门叉腰骂了半日才罢休。
王朗中先是扯鼻子瞪眼，可是嘴皮子修炼的终究不到位，嘴上没讨到半点好不说，又招来了一大堆邻里乡亲，其中不乏被他坑蒙拐骗过的邻里百姓，因此最终碰了一鼻子灰。
他又恰巧姓王，应了木头上所刻的“王八蛋”一说，渐渐的竟被小镇里的百姓传开，得了个“王龟儿”的外号。
少年心性格外跳脱，想到这个好玩的外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倒是冲淡了他的担忧之情。
看来还是要耐心等待片刻，满先生一来，保管百病全消。
少年随即起身再次来到厨房，菜刀剁个不停，又是几个炒菜出锅。
将这些菜端到饭桌上摆好，准备好碗筷后，又从屋内拿出一个小陶罐，陶罐内装的是满先生亲手酿制的白酒，度数中等，异香扑鼻，口感醇厚。
只有大年三十夜间，与少年独处时，方才允许少年陪在旁边，与其一同饮少许的酒。
一切准备妥当，赵伍承再次回身查看少女情形，发现她的额头虚汗直流，两条长长的细眉拧的越发紧了。
以手背试探下少女额头及手臂的温度，如触寒冰，少女身躯竟是冰冷非常。
少年终于有些慌乱了，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嘴里碎碎念道，
“刚刚还热得很哪，这才一会功夫，怎么就冷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冰冷下去，身子可受不了”
想到这里，赵伍承先在柜子里抱出一床厚厚的被褥，铺就在东屋的地龙上。又探身少女轻柔地拦腰抱起，放在新铺的被褥上，将厚厚的棉被裹在其身上，小心地掖好被角。
赵伍承自幼一个人惯了，成长至今，半大的小子虽是糙了些，可是真要细心起来却也像模像样。
小镇地处极北之地，严寒异常，家家户户都铺有火热的地龙。只不过少年的体质异常，又修行不缀，加上年纪轻轻，身躯向来热气腾腾，冬日里都恨不得扎在雪堆里降温。因此屋内的地龙犹如摆设，一张小小的床铺便已足够。
今日总算派上用场，回到灶房后，将一截一截的木材添置在灶膛内，其热气顺着通道流到地龙内部，将少女身下的温度进一步加大。
过得一会，再次试探少女身体温度，额头的冰冷情形稍减，脸颊却红的发烫。
兴许是病急乱投医，赵伍承下意识地喊道：
“满先生，你什么时候过来啊。快来看看这位姑娘的情形，好像不太对劲了!”
极为意外地，少年竟得到了回应，只听满先生的声音径自响在耳边，
“小伍，不要慌，这个小姑娘的情形我已知晓，无妨的，等我片刻，半个时辰内我定回转。还有，小灶上的松山鹰汤再熬煮片刻就老了，将火灭了吧，不要忘记加些枸杞。”
“啊？哦哦，知晓了，满先生。”
赵伍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傻傻点头。
等到满先生说完，少年已经反应过来，顿时变得欢喜非常。
也不管床上少女了，满先生说无妨，那就一定无妨。
急匆匆将熬制汤汁的木柴撤掉，不忘按照满先生的嘱托，抓一小把枸杞，放进罐里，盖上瓷盖后，又搬了一个小方凳，守在了少女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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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西侧有青山，青山半山腰上，一个闲置已久的破落山神庙内，满先生正仰头望向前方祭台上的山神像。
山神庙的一侧门板已经不见踪影，只余半侧门板随风荡荡悠悠，来回开合。
窗纱更是到处是孔洞，风声一过，响起阵阵呜鸣声。
山神像高约一丈有余，头戴乌纱帽，青面獠牙。青铜制成的身躯沾满灰尘，其肚腹处的金漆已经剥落大半。
站在对面的满先生伸手轻挥身前灰尘，只觉山神像的落魄之感扑面而来。
站了良久，满先生才开口问道：
“怎么，为何还不现身？觉得陋室难以待客？还是怕我吃了你？”
满先生说到吃字时，眼神异常明亮认真，好似真要将眼前神像吃进肚里。
等了片刻，山神像还是木雕石塑的山神像。
“要不我把你拽出来？哪有如此待客之道，可是连一处就坐的地方都找不见。”
满先生丝毫不急，意态闲适的微笑问道。
在山神像左下角有一张半倚在桌脚的蒲团，显是许久无人打理，蒲团上已是积满厚厚的灰尘。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平地而起，风力温和，范围极小。
只是在蒲团上方盘绕少许，其上的灰尘便被吹拂殆尽。
蒲团又被风力带着，摇摇晃晃的滚到满先生面前，滴溜溜转动半圈，最终停在他的脚下。
同时，呲牙咧嘴的山神像面部有青雾浮起，嘴角眉梢好似都在向下弯曲，露出一副委屈模样。青雾散去后，只听的吱呀作响，巨大的山神像整个身子缓缓向后旋转，最终以背部面对门外。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想坐的话就坐，想让我出来待客，门都没有。
“青山君，这就有些不厚道了吧，好歹也是相识多年，即便不算故交老友，也算旧识了。
镇外沙漠上发生的变故你应早已知晓，一场大雪，一道大符，我要做之事你应猜到七七八八了。”
顿了顿，满先生继续说道：
“何况我从未隐瞒于你，包括喻丫头，还有那头成形的老鹿，我都是一一坦诚相待。
无他，唯望我离去之后，你们能护小镇周全而已。何况，小镇百姓向来待你们不薄”
山风呜咽，隐隐夹杂着混沌的字眼，
“哼!不薄”
满先生扫视一眼破败不堪的庙内，不禁老脸一红。
“咳！虽然近年来小镇百姓对你们这些山精野怪的祭拜渐少，但是这也是无法的事情，毕竟三家对人间百姓的影响力日渐强大，民智渐开，野外供奉之事自然大不如前。不过却从未想拆掉你的庙，仍旧容你立于青山。
你生于小镇百姓之念，修炼根本更是在小镇山水之间，只要小镇百姓仍对你有一丝信念，你便不至于落个神像崩毁，金身溃散的局面。
你本与小镇百姓是相互依靠的关系，同生共死四个字用在这里虽情景不对，但却有其恰当之处。”
山精野怪可循天地大道自行修炼显形，亦可由人间百姓愿力信仰而成。
从满先生的话语中不难发现，眼前这破落的山神属于后者。
说罢这番话，满先生便撩开棉袍下摆，缓缓坐于脚下的蒲团上。
袍袖一挥，另一个蒲团落于身前，左手轻抚右衣袖袖口，手掌前伸，做了个邀请入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