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封
在原地静立良久，用力平复心绪后，赵伍承缓缓来到满先生居所。
满先生正在一处乡塾内，乡塾分前后院，后院被竹林掩映，虽不大，却胜在幽静，是满先生的起居处。
前院是一个小小学堂，学堂内陈设简单，七八张桌椅整齐摆列其中，正前方设置一张齐胸高的讲桌，铺置有纸墨笔砚等物。
清晨时分，正是早学授业之时，赵伍承绕过后院，直奔前院学堂而去。离得远远的就能听到学堂内传出的朗朗读书声：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少年不自觉地将脚步放轻、放缓，眉眼微微舒展，口内自然接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才几天而已，今日已经学到了《冬夜读书示子聿》，满先生教授的急了些”
少年的启蒙就是学自满先生处，自是知晓稚童启蒙的修习内容和应有进度。
到得学堂后门处，向内一看，只见七八个稚童依次正襟危坐，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书桌上，正摇头晃脑、整齐划一的诵读诗词。
屋内正前方站有一位中年先生，面颊凹陷，鼻孔外翻，长相竟分外丑陋。
此时正微闭双眼，双手后背，握书而立，正是赵伍承心心念念的满先生。
看到满先生那一瞬，少年眉眼彻底舒展开来，心神迅速安定如初，将心中之事压将下来，安静立于学堂后门处，默默等候。
学堂内，待蒙童诵读完今日新修习的诗词内容，满先生才睁开双眼，声音平缓道：
“今日所学三首词文，返家后要逐一默写诵读，直至背熟。今日早学到这吧，返家过年去吧！”
稚童们站立，齐声问好后方才呼呼啦啦散去。满先生边收拾桌上书籍笔墨，便向后门喊道：
“小伍，进来吧。王蒙一，你等一下再离开。”
随即又让一名稚童等待片刻。
赵伍承进得屋内，先是笑容灿烂的叫了声满先生，又摸了摸同样来到近前的王蒙一的小脑袋。
满先生将桌上物品收拾妥当，才抬头对赵伍承说道：
“这孩子以后与你有缘！”
低头凝视王蒙一片刻，才开口说道：
“蒙一，有朝一日，赵伍承会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如果你能助其解困，你当如何？”
满先生面容丑陋，可举止投足间却气度不凡，尤其一双眼睛仿佛深井般，幽深且沉静。与之对视，心神会不自觉放松安宁。
王蒙一此时方才七岁，懵懵懂懂，只觉先生的神色中颇为严肃，应老实回答先生所问。小伍哥平时待人极好，总是给自己和同窗带好多山野吃食，味道绝佳。
若是他遇到危险为难之事，自己当然会义不容辞的助他脱困了。
想到这里，王蒙一重重点头，认真道：“满先生，若有一天小伍哥遇到难解之事，只要蒙一在旁，定当权力相助。”
满先生脸上带了一丝笑意，挥手告别道：“返家去吧，要好好温习书本。”
待王蒙一蹦蹦跳跳跑出学堂后，满先生上下认真打量一番赵伍承，露出满意笑容。
嘴里说着：“不错，倒是修行又有精进。刚刚那个矮冬瓜是个猴妖，人样没学全，人的鬼蜮伎俩倒是学了个十足，杀人不成，却在你身上留下了如此隐患和杀机，欲断你大道修行。哼！真真欺我虎落平阳”
不待少年回应，向外努嘴道：“随我回后院居室吧，你身上的隐患说麻烦也麻烦，自是你自身的一处修行关隘，福祸难料，哎，稍后再说吧。”
赵伍承点头应承，将满先生手中教具接到自己手中，跟在后面走出学堂。
当朝阳洒在满先生身上时，他停下脚步，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臂伸展，上半身上扬，竟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人间虽好，但是束缚也多，这场大雪很是不错，清爽异常! 哈哈哈”
少年在身后听得莫名其妙，满先生的前半句没头没脑，听不大懂。后半句大概是说雪后空气凛冽，有提神醒脑功效？估摸着话里的意思，少年只得随声附和：“满先生，大雪过后的空气是比较清新宜人，就是这雪下的有些大了”
“这雪是有点意思的，勉强可以算是一道大符了。大雪封镇，天机遮蔽，很多东西都被盖住了”
少年如坠云雾，不知如何接茬搭话总觉得才两日不见，满先生由内而外有了很大变化，隐隐透着一股蓬勃生机，期间似乎夹杂着些许喜悦之情。
“这几日镇里来了不少外人吧，应该也少不了一些污秽碍眼的东西”
前后院几步距离，满先生走的飞快，三四个呼吸间已是到了后院房门外，推门而入时，满先生突然问道。
少年想到昨晚酒楼内的身影，还有和胖墩儿遇到的侍鬼及矮小老人，点头道：
“是来了一些外人，看装束都是些修行人。”
接着端起茶壶分出两个茶杯，先为满先生倒满茶水。接着将壶嘴放到嘴巴上方，倾斜茶壶，茶水顺着壶嘴倾泻出一道弧线，流入少年嘴中。
“慢慢喝，小伍你已经长大成人，要注意言行举止”
赵伍承咕嘟咕嘟喝了半壶水，接着才将昨晚的遭遇三言两语间都与满先生说了。顿了顿，才终于想起方才小和尚说的事情，急急忙忙问道：
“满先生，今早我听闻咱们小镇有妖魔要破开人妖结界，若是真的，小镇恐有大难！”
满先生伸手向下压了压，略显责怪道：
“小伍，与你说了好多次，遇事要沉着冷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吧。看看，不谈修行，儒家语言自带力量，南某人是极为佩服的”
“还有，修行修行，可不止要修出一身修为，更重要的是修炼心性，开辟心智。好的心性和心智更能反哺修为，境界一日千里亦未可知”
满先生好似毫不在意小镇有妖魔一事，反倒是关注少年本身，以习惯性的语气教导赵伍承。
少年眼睛定定的看着对面，直接问道：
“满先生，与以往相比，你今日真的很不一样”
以往的满先生，举止端正，行进有度，嗓音沉稳，眼神深邃，以至于相处之下，往往让人忘却他丑陋的外貌。
可今日无论是眼神，还是话语，他都带了一丝亢奋的意味，就连步伐都变快了不少。这都是少年自认识他起，从未遇到过的情形，让少年很是不安。
还有，满先生刚刚说南某人，这是他的姓氏吗？从认识起，只让人喊他满先生，似乎从未听他提及他全名。
“莫急莫慌，满先生自有主张。”
满先生笑道。
摆手间，有莫名气势外显，只是一闪而逝，一放一收间已是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