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救人
老板娘正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包馄饨,桌子上摆着薄如蝉翼的皮儿,新鲜的肉馅,老板娘一手摊着薄皮,一手拿着竹签子在肉馅上飞快剜了一下,巧手一捏,一个馄饨包好了,再一翻便如轻巧的小燕子般,飞落在桌上的竹篮子里。
正看着,老板端了两碗馄饨送到跟前。
“齐了,您慢用咧!”
清亮的汤碗里小馄饨似龙眼晶莹剔透,粉嫩粉嫩的肉馅儿若隐若现,上面飘着几点香葱混着几只小虾米,碗面浮着澄亮的鸡油,一股鲜香之气扑面而来。
武清妍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闻着这铺面的香气,不由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往嘴里送,刚吃到嘴里,就“哎哟”一声吐了出来,好烫!
沈谣忍不住笑。
武清妍红了脸,用勺子舀了馄饨,轻轻吹凉后方才送入口中,一口咬下去,鲜香的肉汁便流了出来,齿颊留香。
吃了一口后,她忍不住赞道:“皮薄色亮,形如偃月,馅嫩咸鲜,汤白似奶,醇香馥郁,真好吃!”
沈谣还另外要了几个油盏馃,同样是这家的特色,金黄酥脆,好几种馅料的,吃起来口感很好,虽是油炸的却并不腻。
今日是端午节,老板给每桌都送了一枚自家包的粽子,两人吃得实在有点多,不仅将馄饨和油盏馃吃完了,便是老板送的粽子也分而食之。
“囡囡、囡囡!你怎么了?”
突然一阵碗碟碰撞声响起,女子惊恐的呼喊声将屋内的众人都吸引了过去。
沈谣方才吃得太投入,并未注意到后面坐着的人。此刻看去,见一粗布衣衫的妇女正抱着一幼童,边哭边惊慌地拍打着幼童的脊背。
孩子此时已发不出声音,大张着嘴,呼吸急促,皮肤发紫,眼睛已翻出大片眼白。
“吐出来,囡囡吐出来!”妇人焦急之余力气大了许多,但孩子情况并没有好转。
旁边人看的也是一脸焦急,却都帮不上忙。
沈谣快速上前,推开众人,走到妇人跟前,不容置疑地说道:“把孩子给我,我能救他。”
妇人见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并没有立即松手。
“相信我!”沈谣的声音不大却给了妇人莫大的鼓励,让她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沈谣见妇人力道有些松懈,立即将孩子抱过来,置于自己身前,沈谣的两只手臂从身后绕过,以拳头的大拇指侧与食指侧对准肚脐与肋骨中间的地方,一手握成拳,另一手置于拳头上并紧握,而后快速向上后方压挤,然后快速有力的向内上方冲击。
不过几下,孩子嘴里便吐出一块儿黏糊糊的粽子。
孩子的母亲急忙拉过孩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确定孩子无异常之后又再次搂入怀中,眼泪直流,“谢天谢地,你没事!”
“快别谢天谢地了,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位小姑娘!”
“小姑娘不仅生的仙女似的,心地还善良,不知是谁家的?可真是有福气!”
……
夸赞声不绝于耳,沈谣却脸色如常,未见丝毫羞怯,众人见了更是赞叹不已。
孩子的母亲也回过神来,拉着孩子就要给沈谣磕头,沈谣闪身避开了,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孩子还小不要喂她吃元宵、粽子之类的粘稠食物,便是枣子这样的果子也是不能吃的。”
“小姐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小妇人无以为报,这些银子聊表谢意。”妇人搓了搓手,将手上的银钱全都摸出来捧在手心里递给沈谣。
小妇人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她看得出来面前的小姑娘衣着华贵,谈吐不俗,自个儿这样的平头百姓却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还恩情。
沈谣扫了一眼妇人手心上捧着的散碎银钱,目光掠过她朴素的衣着以及那双羞赫的眼睛。
她的手指轻轻略过小姑娘的发髻,取走发上插着的一朵芬芳的栀子花。
“这便当做谢礼吧,我很喜欢。”说着她随手将栀子花别在了鬓角的发髻上。
簪花半鬓,秋波流转,端的是人比花娇,清丽无双。
“姐姐真好看!”软糯的童音惊醒了呆愣的众人。
妇人红着眼眶,“这怎么使得?”
青竹将妇人捧着银钱的手推了回去,笑道:“拿去给孩子买些零嘴,便当是我们姑娘给买的。”
妇人见眼前姑娘样貌秀丽,举止大方,衣着锦绣,原以为是个大家小姐,没承想竟然是个丫鬟。
便是个丫鬟都这般讲究,可想而知小姐该是何等矜贵。
妇人有些忐忑地将银子收了回去,却不知该如何感谢对方。
沈谣摸了摸女童的发顶,便与武清妍相携出了馄饨店。
“姑娘慢走!”馄饨店的老板急匆匆追了出来,对沈谣感激道:“今日多谢姑娘,日后姑娘再来小店吃馄饨我分文不取。”
“这倒不必。”沈谣见老板态度热忱,不由道:“老板手艺不错,有机会我会再来的。”
老板很是感动,今日若不是这位姑娘在场,怕是他又要惹上官司,暂且不说人是在他的店里出的事儿,那粽子还是他免费赠的,若是闹了人命,他怕是要遭大罪。
最终两人在众人的殷切目光下上了马车。
武清妍自上了马车便一直偷偷盯着沈谣看,那目光的殷切炙热若有实质,她想忽略都难。
沈谣侧首:“怎么了?”
武清妍垂眸,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声道:“见了你,我才知道从前自己的自己是多么的荒唐。”自己的眼界是多么的窄小,眼前便只有那些春花秋月、内闱争斗,每日里想的都是穿哪件衣裳,画哪种妆容,去哪里游玩,谈论的也不过是各家琐事,最大的追求也不过是嫁一个好郎君。
沈谣想了想道:“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1]。”
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活法,她自己尚且活得艰难,又能为别人指点什么,只能借用圣人的话勉励她。
要说感慨,沈谣又何曾没有。
她幼时便曾问过师傅,“为何世上有才之辈多为男子,是女子不如男?”
师傅摸了摸她的头发,怜惜道:“眼界决定成就,女子被困于内宅,禁止抛头露面,闺阁寡交游,行不出里闬。整日‘于天地间之事物,一无所闻,而竭其终身精神以争强弱、讲交涉于筐箧之间’,眼界小到以为头顶的一片天便是整个世界。”
她那时只是约莫有些理解其中的意思,倒是随着年岁渐长,心中的感触愈发深,她虽知症结所在,却无能为力。
武安侯府是武将出身,虽对子女教以诗书,但也只是粗通其意,更深的道理却并深入,武清妍学那些诗书也不过是为了充充门面,在姐妹面前留下好名声。
“妹妹说的大道理我确实不懂,但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日后我可以去国公府看你吗?”前些日子她病好了便向国公府递了帖子,却被门房给退了回来。
沈谣:“当然可以。”
武清妍面露喜色,自她传出恶名,从前交好的姐妹便不再与她往来,而沈谣待她却是不同的。
说起来武清妍自己比沈谣虚长一岁,可在沈谣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两人在朱雀街分手之后,沈谣又去了一趟赵记干果铺子,这家铺子做的糖果确实很好吃,尤其在沈谣吃过药之后含一颗糖,口齿间的苦涩便瞬间消弭。
仔细叮嘱了青画几句,青竹下了马车,青画这丫头平日里毛躁得很,青竹怕她买的糖果不合姑娘的口味,便亲自去了。
赵记又出了几种新的糖果,不仅色泽诱人,形状也多样,除了花朵模样的,还有不少动物图案的,瞧着很是玲珑可爱,青竹不由多买了一些,待到她出了赵记,却发现停在路旁的马车不见了踪迹,不由心中惊慌连忙四下寻找。
而此时的马车内,青画歪倒在地,沈谣虽是端正坐着,颈间却多了一柄散发着凛然寒意的匕首。
澄亮的匕首上印着少女如墨青丝,娇艳的小脸如鬓边的栀子花一般苍白。
少女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手指不由握紧了胸前的衣衫。
“药、药……给我……我、我有心疾……”沈谣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匕首的主人淡淡道:“药在哪里?”
“婢女……买糖……”
握着匕首的手微微收回,却在快要离开沈谣脖子时又突然转了回去,只听一声轻佻的笑溢出红唇,女子眼波一转又笑道:“小丫头险些被你骗了,一个有心疾的人怎会不随手带着药呢,不如让姐姐帮你摸摸看,是不是在身上?”
说话间一只修长的手伸向沈谣的脖颈,柔滑的触感顺着脖子正向着少女的□□袭去。
原本急促喘息的少女却陡然平缓了呼吸,伸手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后者则在手被抓住的瞬间转移了方向,沈谣原本握在脉间的手指落空。
这个人的防备心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