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脚踩两条船
宁江县,傍水而居,有洞天书院在此闻名。
时下是四月,在外游学的学子们回来了。院试在四月底举行,他们回到宁江县为院试做准备。
谢家今日早就开始准备为嫡长子谢知接风洗尘,谢微暇除了想为兄长接风洗尘,心思更多的是放在魏博文身上。他起初没注意到魏博文而是看见谢乔玉身边的小厮和魏博文接触这才洞察了谢乔玉的心思。
他派遣人去打听了魏博文的家世,是去岁才到的宁江县,书香门第,长相俊美,家中富有薄产,他还是家中的嫡长子以后要做家主,本身学识也高,今年就要下场。谢微暇有了心思就和魏博文接触起来,越接触越觉得魏博文是良配。
待人温和有礼,不逾矩,出手大方,诗也作得好。他作了一首诗让伶人捧着唱着,出尽了风头,但本人却很洁身自好。
他对魏博文起了心思,对谢乔玉的感官就越不好了。昨日使伎俩让娘罚他跪了半个时辰,今日还未起来。他是嫡出,谢乔玉只是庶出,请娘出马,嫡庶,孝道压在上面,谢乔玉也只有乖乖认罚。
谢远拿着茶杯抿一口茶:“让人去叫三少爷,今是什么日子,现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他是比谢家的人都金贵不成?”
谢夫人眉眼带着忧愁:“老爷,该是我昨日罚了乔玉,孩子闹脾气也是难免的,谢知回来就回来,作甚累得乔玉?”
这番慈母心肠非旦没让谢远对谢乔玉宽容,反而让他心里更加腻歪,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顺子,还不快去叫人!”
谢微暇心中暗笑,面上劝道:“爹,三弟今天也不是故意的,让三弟好好的睡一觉,兄长也不会怪三弟的。”
谢远狠狠的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心中怒火更甚。
顺子退下去请谢乔玉,在走廊上便遇见他了:“三少爷,老爷请你快些过去。”
顺子是谢远身边的老人,瞧见顺子步子急促的样子,该是谢夫人和谢微暇又给谢远上眼药了,不然谢远不会这么急着来催他。
快步间就到了客厅,谢乔玉给谢远和谢夫人行礼:“爹娘好,早间突然额头有些发烫,服用了一些汤药才耽误了时辰,给爹娘赔罪了。”
谢乔玉一走近来,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以往明艳的脸上带着苍白也不似作假,谢远神色缓和应了一声:“来了就坐好。”也没去关心谢乔玉的生病。
谢乔玉虚弱的坐在椅子上,偏偏带着西子捧心一般的病弱感,让人看了心生怜惜。这可是他花了不少心思花了妆,搽的粉,看来效果不错没人会看出来。
至于他爹,他爹能看出来才怪。
谢微暇恨得牙痒痒,突然想到什么给了谢乔玉一个斜睨,唇角上翘。
谢乔玉低头喝茶,静静的想事。魏博文去游学一年才给他写了三封信,他知是路途遥远但心里总有些不安。他十分谨慎,他私下同魏博文相谈写信这要是被谢远知道,他可能会被赶到庄子上去。每次魏博文写给他的信,他看完就烧了,因为把心思放在魏博文身上还给了他不少银子。
等魏博文娶了他当夫郎,魏博文给他正室应有的体面,他把阿爹接过来找个宅子安置,他会给魏博文纳妾什么的,相敬如宾的过完一生。
在谢府他感受到谢远的薄情,谢夫人的刻薄寡恩,阿爹作为妾室的难处,身为庶子他在谢府的日子也难过,所以他一定要当正室夫郎,富贵日子也不能少。
在谢乔玉想事时,门外马蹄声停在了大门处,外面有小厮高兴的喊道:“大少爷回来了!”
谢夫人和谢微暇连忙起身去大门处,谢远稳稳的坐在堂上,这世上哪有老子去迎儿子的道理。
谢乔玉也惊了走过来,还未至大门便听见谢知的声音:“娘,二弟。这是我游学的好友魏博文,博文这个人学识渊博,是一个有大才之人。在游学中还多亏了博文在一旁,不然我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谢乔玉的心尖颤动,魏博文竟然登门了?
穿着长衫的俊美男子眼下四处寻找看见谢乔玉便招招手:“三弟你怎么愣在原地了?”
魏博文早就看见谢乔玉了,嘴角带着笑很快又收敛过去,这一幕被谢微暇看到心中怒火升腾。谢乔玉这个小贱人最会勾搭人了!
谢乔玉:“大哥你回来了。”
谢知:“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谢微暇突然想堵住他亲哥哥的嘴,恨不得谢知做一个哑巴才好。
谢乔玉心中微暖:“昨日有些受寒了。”他站着也是站得很有技巧,把自己最好看的侧脸对着魏博文。
“要喝药多休息。”谢知拍拍脑袋懊悔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了。”他立马走上自己的马车,马车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听不大真切,男子走了下来向谢知拱手。
“谢兄,多谢你搭我一程,我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男子穿着长衫,身姿修长,眉眼带着点淡漠,下颔线流畅,头发高高的束着带着几分潇洒,声音清朗:“谢伯母,明霁改日再登门道谢。”
谢夫人:“你家最近事情多,是该早日回去,伯母就不留你了。”
万明霁点点头,眉眼修长疏朗,丰神俊秀,站在一处把谢知和魏博文的风采都比下去了,他收敛眸子道:“我先走一步。”
万家确实有大事,万家死了家主,又欠了一屁股债,他在外游学收到信后,连夜赶回来跑死了两匹马,实在撑不住在路上遇见了谢知,谢知便邀了他一程,好在离宁江县不远,他就在承了谢知的情在马车闭目养神没想到睡过去了。
谢夫人可不想万明霁登门拜访,万家就是一笔烂账,万老爷死在女人的床上,是马上风极为不体面,死后还带出来不少巨额欠债,真是祸害子孙!
万明霁也是宁江县出名的混子,万家落魄后,靠着万明霁能有什么前途,以后还是断了联系才好。
“走了,进去了。”谢夫人道。
谢知拉着魏博文进来说道:“博文他爹娘去外地去了,今日就留他一顿饭。”
谢夫人面容和蔼:“那正好了,博文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成,有什么事就吩咐家里的丫鬟小厮去做。”
魏博文笑着点头说了一些让谢夫人开心的话,谢夫人笑呵呵的对魏博文十分有好感,谢微暇甜甜的喊了一声魏哥哥。
几个人相谈甚欢。
谢乔玉在后面走神。他以前远远的见过万明霁,那人脚步虚浮,眼中无神,走路歪歪斜斜的,像是每日每刻都吃醉了酒,惹人厌烦。和现在的万明霁好不一样,他从来没发现万明霁长得这么好看
他就是欣赏一下万明霁的容貌,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谢乔玉听见谢微暇叫了魏博文一声哥哥,心里十分腻歪。谢知还在旁边,就去喊其他人叫哥哥,谢乔玉被雷住了。
不对,谢微暇不会是看上魏博文了吧?不然为什么叫这么亲热?谢乔玉心中警钟响起。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谢远和魏博文聊了一些,对这个年轻人很看好:“魏公子今年也要下场?”
魏博文道:“今年是要下场。祖上官至国公,今年下场希望不堕青云之志。”
谢微暇了解得更深,魏博文家中还有一支在京城做官,心中更加热切。
谢远挼着胡子:“这想法是好的。”谢家祖上也有人官至太傅,现下却落魄了,谢远有些惆怅,他继续道:“该是好好上进。”
谢乔玉瞧见魏博文得了谢远的青眼心下也放心,魏博文行事稳妥,露出几分年轻书生的锋芒,谢远看得连连惊奇。
谢知也谈了一些游学的见闻,谢家其乐融融,时不时有笑声传出。
谢乔玉夹了一个丸子吃,面容雪白,唇珠殷红,浅浅的笑着:“兄长是个有大本事的。”
午后,魏博文告辞,谢知勾着他的肩膀:“你不是说要求娶我二弟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魏博文:“等我博一个功名了再来提亲。”
谢知相信魏博文的人品,要是其他人,他就要怀疑是不是待价而沽了,要看自己考没考上,以后娶高官的女儿和哥儿,但魏博文不是那样的人。
谢乔玉午后也出门去了,他去了和魏博文相见的老地方,这里一抬头就是挂了白布的万府。
谢乔玉漫不经心的抬头,花容月貌,含辞未吐,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叫人心醉,腰身纤细,他看见一个人走过来,目光瞬间就亮了。
“魏公子你来了。”
魏博文应了一声:“乔玉我们长话短说。”
谢乔玉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他笑起来:“你要说什么。”
“我马上要下场了,以后娶一个庶子做正室在官场上要叫人笑话,我对身份高低没什么偏见,但庶子的身份实在是有些低。”魏博文叹口气道:“我曾经试探过我的爹娘,他们看不上庶子,而我身边的亲朋好友对于庶子也看不上,而你阿爹也是乡村出身,我们的眼界都不一样,以后成亲了也有诸多矛盾,所以我们就此分开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谢乔玉手指捏紧,突然想冲着魏博文那张虚伪的脸狠狠的打上一拳,他忍,出口讽刺:“这是对你好吧,你可以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这个词把魏博文形容得十分龌龊,他眼中燃着怒火:“谢乔玉,注意分寸,你这样的不就是白送的吗?还想当我的正室不成,别给脸不要脸。你不瞧瞧你的家世,要么当个妾,要么就是嫁给乡野村夫当个正室,别想读书人了!”
魏博文气冲冲的离开了,他还想同谢乔玉好好说,没想到谢乔玉说他待价而沽,他是一个真君子,怎么会有这种心思!气死他了!
“你个薄情寡义的东西!”谢乔玉骂道。
魏博文不跟他计较。
谢乔玉没想到自己眼光这么差,他心里有些伤心。他还自己做了荷包和帕子卖了攒银子给魏博文,他的银子,他耗费的时间,他的感情,他的打算,谢乔玉气得发抖。
这个狗一样的东西还要骂他。
谢乔玉弯腰被魏博文恶心吐了,极度的情感波动让谢乔玉胃里不舒服,昨日他是真受了凉,刚才又吐了,现在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气死我了。”
“我非要找一个如意郎君狠狠把姓魏的踩下去。狗东西!”
万明霁:“……”
他看见谢知的弟弟在万府对面的包厢大吐特吐,还咬牙切齿的在说些什么。
这是谢知那个把脸涂得跟鬼一样的那个弟弟?
万明霁穿越一年来已经明白这个世界有三种性别,男人,女人,哥儿。女人和哥儿都是要嫁人的。哥儿表面看上去是一个男人,但他们可以生孩子。
刚开始万明霁很不适,他是一个直男。现在他还是不怎么适应。
谢乔玉等屋子的味散了,才戴上斗笠遮掩面孔,把窗户关上。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番作为被人瞧在了眼底。
“少爷,你该去正堂了。”小厮喊道。
万明霁无言,他知道他要去跪着为渣爹送行,还要跪好几天。三年以来还不能吃荤,禁娱乐,禁婚嫁,禁科举等。
他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