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城隍令
下午袁大珍和聂二贵下工回来，走到院外，抬头往屋顶上瞅了一眼。
烟囱还静悄悄的。
“快些做饭！”
聂二贵说完，放下东西，就去堂屋墙上取下了他的烟杆子，卷了叶子烟，蹲在门口抽了起来。
袁大珍本来就心疼着今天损失的十个工分，这会儿看到老大那屋去时是啥样，回来时还是啥样，灶里也还是冷的，这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虽说粮食啥的，她都锁着呢，但不是还能洗洗菜、烧烧水嘛！
云清之前太过任劳任怨的，袁大珍倒也没有想到她是为了偷懒装的。
只觉得当初还是看走了眼，光顾着找个能干的媳妇儿回来帮忙干活儿挣工分儿，没看出来她还是个情种。
“房都没圆过，就因为老大要死要活的的，真是不顶事儿！”袁大珍在心里嘀咕。
她也懒得把人叫起来了。
叫起来做个饭，就能混一顿热乎饭吃，哪有那好事儿？
更不敢把家里那口子饿着了，自个麻利的去厨房了。
没多久，一锅菜汤饭就端到了桌上。
先盛了一大碗，给聂二贵，再给自己盛了一碗菜少饭多的。
两口子吃完饭，最后那点汤汤水水，袁大珍才倒到一个碗里，给儿媳妇儿端去了。
“老大媳妇儿，好点儿没？”袁大珍推开门就进去了。
云清迷茫的睁开眼。
她这个身体真的是累惨了，下午睡的死沉死沉的，身都没有翻一个，这会儿感觉四肢都麻麻的。
“起来吃点了再睡。”袁大珍端着碗进来了。
云清一天下来，就中午吃了一点稀到了极点的菜粥，已经饿惨了。
这次装都不用装，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么多年，提着劲儿下蛮力，忽然松懈下来，身体的虚弱，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袁大珍还伸出一只手虚扶了她一把。
要是不看这碗里的东西，还以为这婆婆多关心她呢！
碗瞧着倒不小，却全是汤水，连菜叶子都只有几片，米星儿都没瞧见一粒。
弄的好像跟前些年粮食产量低，闹饥荒的时候似的。
现在已经八零年了，虽说农村里，想顿顿吃干饭还是不行。
但也不至于只能吃菜叶和汤水充饥，尤其还是在物产丰富的江州省。
“谢谢妈！”云清没有说什么，接过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这点汤水，聊胜于无，先混个水饱再说。
对付她婆婆这样的笑面虎，撒泼是不行的。
得先让她在外人眼里的好婆婆形象崩塌了才行。
不就是演戏嘛，谁还能演的过她？
这个家里，乍一看，是能说会道，在外人人称道的，在内当家的婆婆地位最高。
可实际上，相差甚远。
各人的地位，从饭桌上碗里的东西就能瞧出来。
这个家里，吃的最好的，是小叔子，家里的好东西，只有小叔子在的时候，才会吃，而且多半是进了他的嘴。
吃的饱的是公爹，婆婆自己个儿能吃个大半饱。
两个出了嫁的小姑子回来，带的东西多的话，也能混上顿饱饭。
而她那便宜丈夫，月月寄钱回来，到家里时，家里吃的比平日里还要差。
那待遇，比两个小姑子还有不如。
更别说她这个娶回来挣工分儿的外人了。
虽说有靠老大，疼老幺的说法，但也没有有出息的老大回家了待遇还比不上出嫁女的。
看公公婆婆两个宠小叔子的样子，绝对也不是重女轻男的。
回想起来，便宜丈夫牺牲的消息传来时，公公婆婆看着真伤心，但匆匆办完葬礼后，当天就下地干活儿了。
甚至哥哥死了，做弟弟的，也没有请假回来看一看。
怪奇怪的，云清琢磨着，总不能便宜丈夫是捡来的吧？
这种事儿，她一个过去埋头死干活儿的也不得而知。
云清喝完了汤水，袁大珍接过碗，语重心长的说：
“老大媳妇儿，大队长说，秋收任务重，社员们都要撸起袖子加油干。
老大为国牺牲，你也不能拖他后腿，得快点振作起来，秋收耽误不得啊！”
云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秋收缺了她，就完蛋了似的。
她只知道，自己再傻乎乎的蛮干，她自己的身体就得垮了。
“呜呜，民安他……”云清掩面，很是伤感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苍白，但表情坚毅，捏紧了拳头说：
“妈，我明天一定能好起来，为秋收做贡献！”
得了这句话，袁大珍心里舒服多了：“好！妈就知道没看错你，你和老大一样，都是心中有群众的好孩子。可惜了老大……”
袁大珍叹了口气，抹了抹干涩的眼角：“唉，不说这个了，你早点休息，妈先走了。”
云清吸了吸鼻子，目送袁大珍出了门。
她看了眼窗户纸，外面已经暗下来了。
黑暗中，她解开了里衣的上面两颗扣子，从衣服里，扯出了用毛衣线挂在脖子上的小石牌。
石牌灰扑扑的，一点儿都不起眼。
是她小时候在河边挖野菜时，捡到的，方方正正的小石头，上面还有可以穿绳子的孔洞。
觉得好玩儿，就偷偷搓了根草绳穿着，挂在了脖子上。
后来戴习惯了，就没有再拿下来，结婚前，怕丈夫嫌弃，还换了根红色的毛线绳。
其实这就是城隍令了。
来轮回接任城隍时，城隍令自然出现在接任者身边。
云清把石牌取下来，咬破手指，往石牌上一抹。
石牌顿时焕然一新，变成了白玉质地，这才是城隍令本来的样子。
她将城隍令贴到眉心。
城隍令化作一抹乳白的流光，消失在了她的额间，融入了她的识海。
云清眼中，黑光一闪而逝。
只透着些月光，一片昏暗的屋子，在她眼中变得清晰可见了。
隔着几间屋子，还能听到婆婆和公公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她拥有了夜晚视物的能力，视觉听觉都被提升了。
这应该是认主城隍令带来的福利之一。
更多的，就得她沉入识海，瞧个究竟了。
云清躺下，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