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哭
手术灯全灭，何眠被推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手里捧着单子等人签字，四下张望，除了杨灿，一个人都没看到，诧异道：“嗯？家属呢？”
杨灿拿过她手里的家属同意书，签下了自己名字。
小护士错愕：“杨医生？这——”这不符合规定啊，要是出了事故谁担责呢？
杨灿摆摆手，让小护士放心：“没事，那个人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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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来到何眠的病房，看见人还在昏睡着，长叹口气，屈昂无情无义的尥蹶子走人欠下的债，需要他这个好友来偿还了。
“杨医生？”
他听见微弱的声音，一低头，看到何眠已经醒了。
何眠环顾四周，发现了自己手臂上方挂着的点滴瓶，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怎么了？”
这种疑惑的神情别人做就只是疑问，但是何眠做起来就像一个天真懵懂的孩童，既可爱又让人心疼。
“你晕倒了。”
“哦，那我去交一下费用。”何眠说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被杨灿一把按住了，“喂喂！你是病人啊！你需要人照顾！这种事你不用操心了！”
“可是——”何眠还是不放心，他不是习惯别人恩惠的人，始终都是一个人默默努力，默默付出，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何眠，你不能多爱自己一点吗？”
杨灿觉得这俩人真是绝了，一个需要人点拨，一个需要人开解，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配。
何眠顿住，愣了半天，他从未想过这三个字——爱自己。
杨灿指头轻轻点在他的胸口：“大胆点，你可以多要一些的。”
他垂下头，低声呢喃：“如果对方不肯给呢？”
“肯定是因为你要的不够多——”
何眠什么都没说，歪头静静想着，有那么一点笨拙的在用脑思考。
“何眠。”
“嗯！”何眠立即回应，像个乖学生。
杨灿看他那个笨笨的样子，笑了，给出了最好的意见：“那家伙，你要是死磕他，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啊，你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扛得住呢？”
“杨医生？”
“接受治疗吧。”
“……”
过了好一会，何眠缓缓吐出一句：“杨医生，您先给我开药吧。”
杨灿松了口气，尽管只是一小步，但是愿意吃药而不是等死，这样的何眠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点求生欲了，他真的很欣慰：“嗯，我给你下个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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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刚开出医院，那边就接到了他哥的电话：“你在哪儿呢？”
“回家路上。”
“你下午跟主角有对手戏怎么还不回剧组？导演找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边了！”
“我感冒了，难受，不去了！你让导演把我的戏份删了吧！”
电话那头是屈彬长久的沉默，屈昂猜他哥肯定是在强压怒火，但他现在也没心思去揣测别人的喜怒哀乐，心里早已经乱成一团。
“你的剧本我看过了，今天这场是你这个角色的重头戏，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
屈昂现在心烦意乱，他什么都不想做，就想一个人待会儿，不耐道：“我真的有病了，身体不舒服！”
“我听你的口气不像是身体有病，而是心里有病，是不是有谁影响了你？”
是啊，有那么一个人。
何眠啊。
但他可不敢跟他哥交代实底，只得硬着头皮妥协：“好好！我马上就回片场！”
挂掉电话，他觉得自己的命脉好像被他哥给扼住了，车停在路边，他刚要往方向盘上一趴，脑门正好按在了喇叭上，滴一声嘶叫，吓得他魂差点掉了。
无奈之下，只得调转车头往片场开了回去。
大鹏已经在片场门口恭候多时，一见他进来，激动的赶紧跑过去：“屈老师！快到您了！先去上妆吧！”
推开化妆间，明知何眠不会在这里，他依然不由自主的去寻那个瘦弱的身影，一个胖胖的女化妆师对他说道：“屈老师，您坐这儿。”
等他坐定，化妆师开始为他补妆，把之前的妆容进行简单的修补，他看着这张与何眠全然不同的脸蛋，却不知不觉把对象想成了何眠，等他回过味时，自己已经想了何眠很久很久。
“屈老师！”
“什么？”
“小眠老师怎么样了？我们都很担心他。”
越是想要绕过何眠，却发现怎么都绕不过去，他只得压下不耐烦的心情，温声道：“没事，医生说是今天工作量太大，超负荷累到了。”
“哎呀！我就说么，一上午化将近一百个群演，实在是太累了，任何一个身体健康的人都扛不住啊！”
身体健康——
四个字在屈昂心里重重划了一下，他站起身，问道：“完事了吗？”
“啊！完事了，您快去吧！”
当他出了化妆间，还没等他走远，就听见里面议论着：“听说是屈老师打了小眠老师，真的是这样吗？”
“不能吧，屈老师向来很绅士啊！”
“你刚才看到屈老师的脸色了吗？多难看，搞不好呢！”
老子从不打人！
loveandpeace是我的座右铭！
副导演一看见屈昂，就像见了亲爹一样，扑了过来：“大少爷啊！你可来了！就等你呢！”
那边吴泰因为昨天和姚瑶没成，对他颇有微词，语气不善：“哼！可真大牌！全组就等你一个！还以为什么流量巨星呢！”
屈昂心情不好，垮着脸，今天这场戏他跟a组，因为是和男女主的重头戏，他这个角色是男主的挚友，跟女主倒是没什么关系，没有暧昧，也没有暗恋，就是陌生人。
大致剧情就是他陪着好友男主来病房探望患了白血病的女主，他在一旁安慰自己的好友，大概也就是这样。
他看过剧本之后，震惊于编剧匮乏的想象力，都特么2021年了，还需要癌症这样的古早虐心虐身设定，太傻逼了。
他的台词有十句，句句几乎都算是比较重要的，不是嗯啊嘿呦的敷衍句式。
孙导看见屈昂，脸色明显暗淡了下去，开始给他说戏：“你陪着李明昊，一前一后的走进病房，当李明昊看到苏倩倩的时候，听完医生的话，然后他崩溃大哭，你在旁边安慰他说——别哭了，已经这样了，接受吧，事已至此，你又不能离开她，只能陪在她身边给她安慰了——”
屈昂点头听着，台词他已经背熟了，就几句话，对他这种聪明脑袋来说并不困难。
这时，饰演李明昊的男主演走了过来，问道：“导演，这里我应该怎么处理呢？先是吃惊，然后等一下再哭，还是说一进来就哭？”
尽管跟屈昂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还是利用自己的理性分析，替男主演思考了一下——肯定是先看到病床上的人，看到对方的苍白脸色，看到对方被针管插满的胳膊，心里一时承受不住，有一段缓冲，然后才痛哭出声。
导演说道：“等医生说完病情，你先停顿一秒钟，然后落泪。”
屈昂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询问导演，“导演！我用不用哭啊？”
在场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了他，那个眼神看他，仿佛是把他当做了刚到地球没多久的外星生物。
孙导无奈的推推眼镜框子：“你没看剧本吗？你跟女主没有什么牵扯，不用哭。”
“你一个外人哭兄弟的女朋友算怎么回事？！”一旁的吴泰冷冷来了句。
“我就不能被感染吗？”屈昂反驳。
孙导连连摇头，暗想着——你这家伙，自己的哭戏都哭不出来，还能指望你哭别人的戏？做梦吧！
“你只要顺利的把台词念完就行！”孙导说道，对他，孙导其实不抱太大期望。
“好！准备！”
室内灯光亮起，所有机位准备就绪，话筒从四面八方探过来。
屈昂跟在男主演身后，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搭建的病房里。
影棚搭建的病房和真实的医院病房稍有不同，细节做旧方面差强人意，墙壁太干净了，上面的印字都还崭新的呢，根本不可能，床褥都是洗过好几遍的，早就洗掉色了，作为医院院长的儿子，他对这些最熟悉，也最能挑出毛病。
他就那么用余光扫量病房，视线从摆放错误的心电仪，一直看到了点滴瓶，最后落在了女主演的脸上。
现在女演员内卷严重，各个瘦得皮包骨，一个个体重都不过九十，这个女演员也是脸颊塌陷严重，他看着女主演，看着看着，眼前的影像逐一模糊——
就在这时，屈昂听到了饰演医生演员在说话：“白血病，晚期，建议住院治疗——”
他霍然想起了那天陪何眠去看医生，医生也说过差不多的台词，那天他没什么感觉，置身事外的他就像一个不相关的外人——
癌症？又能怎样呢？
他那时那么想着。
可现在，这两个字突然迎面砸在了他的脸上。
而这边的男主演也在酝酿自己的感情，就在男主演准备张嘴说台词的时候，突然听到导演大喊一声：“卡！”
孙导站了起来，指着屈昂说道：“怎么回事！你哭什么？！”
屈昂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而且眼泪就像开关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就在全场人的瞠目结舌的注目下，他站在那里，盯着演员医生，怎么都止不住泪水，闭上眼睛，抬起头，泪珠依然我行我素，穿过面颊，在下巴那里集结成河。
大鹏递过来一张纸巾，小声问道：“屈老师，您怎么了？”
他没接纸巾。
男主演狠狠瞪着他，心想屈昂这是为了抢自己的戏费尽心机啊。
孙导被他断了线的眼泪说服了，索性自暴自弃的摆摆手：“行！他哭，你也跟着哭吧，一起哭，都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