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平生只若初见

    钢瓶厂的倒闭，成了全镇人的末日，无数家庭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下的财富一夜归零。

    就像几十年前破四旧的人们的慷慨激昂，财神庙再度被毁。历史像重写了一遍，当年参加破四旧的青年，如今以老人的姿态再度见证这无奈的一幕。

    马强自杀的消息很快在这个小县城里炸开了锅，镇政府门前天天有人上访，马强的死成了镇上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非法集资的数额和去向是大家最愿意猜测的话题。

    我就生在镇下面的一个村里。所谓的商业银行，其实就是以前的信用社，随着我国商业银行的发展，市里决定把所有信用社合并成立商业银行，也就是俗称的股份化改革。也是解决信用社经营不善，经营困难的手段。所有信用社一并划入市商业银行统一管理，市一级属总行，县一级属分行，镇一级属支行，镇上下设了三个网点，我就是镇上支行本部工作，支行员工30几个人。实际上一毕业我就分到了县分行工作，后因诸多变故就申请调到了镇支行工作。

    马强的问题我有些预感，家里家外身边熟知的人都帮我完存款任务存在我所在的银行网点里了，没被这马强把钱骗去，所以自然怡然自得。其实也是挺讽刺的，马强作为我们行的大金主，他的资金来源合法性一直是我们讳莫如深的话题，知道他的钱本质上不合法，却往往是盼着他能再多存点。

    在我国经济发展中长期存在的融资难大背景下，永远不缺想贷款的人，所以存款，就成了银行间拼抢的核心目标，毕竟对银行来说，有存款才能有贷款。

    网点主任老高最近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难免浮想联翩，天天喊着要防范金融诈骗风险，暗地里却口是心非，也是成人之间普遍的现象。

    几天后老高简单向我交接了工作，老高病了，食道癌。

    中国是世界上最注重养生的国家之一，却也是消化道癌症高发的国家之一。而食道癌，恰恰与老高养生习惯有关，喝烫茶。我来这个网点第十个年头了，看老高天天烫茶看了十年，有时候天冷，雾气环绕，宛如仙境。

    当天晚上我跟爱人聊起此事，除了扼腕痛惜之外，她说钢起瓶厂在你家的账户已经被法院联动冻结了，冻结金额2000万。“怎么才2000万？”这可不是非法集资的事，是市里钢厂主张的债权。

    钢厂行动也真够麻利，上午老马上吊的消息刚传出来，下午就去法院主张债权了。

    对了，明天我同事去你那调他家的账户流水。

    老高果然是高啊，前脚马强出事，后脚他就撂挑子了。

    高主任这是赶鸭子上架啊。我爱人甚至开始怀疑病是假的。

    我苦笑，天降大任啊，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了。

    第二天刚上班，方婷来了，昨天的惊吓还没完全褪去，脸色泛白，平添了几分柔气。钢厂行动是真迅速，去法院主张债权顺道去公安局报案告马强诈骗。

    镇上的各个部门行动之快超过我的预料，在还没有马强非法集资立案调查之前，各种摸排已经展开。

    我见到方婷的时候，感觉特别亲切，言谈举止间，和我爱人竟有几分相似。我和她正说着，分行李倩打来电话，说最近公安局可能去调查我，让我好好配合，老实交代。

    要是平时，这是半开玩笑的话也得把我吓出冷汗。

    “人家已经到了。”

    ”这么快！她迟疑了一会，安慰我说，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如实说就行了，估计你也不知道什么”。

    这倒是真的，钢瓶厂的事，我本就知道的不深，况且消息来源主要来自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