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思绪(六) 遇难……
“……成殇,小殇,五弟回神了。”
回神的霍成殇一抬头,就见拿着大包小包东西的霍成胤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担忧。
如今已是立了春,气温有所提高,借助光亮霍成殇看见霍成胤脸庞上冒出的汗珠,从衣襟里拿出手帕动作轻缓地擦去兄长脸上的汗水,然后拿走人右手上的包裹。
“抱歉兄长,我想的太入迷了。”
霍成胤满不在意:“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成殇肯定着急了吧,兄长下次去哪一定事先告诉你。”
霍成殇扫了一眼手里的包裹,摇头:“兄长也有自己的空间,成殇不能强占兄长的时间。”
“可是兄长的私人时间就该给弟弟不是吗。”
“兄长,你不是说带我来喝酒吗?”
意识到霍成胤是在逗自己之后,霍成殇也还是很开心,但面上还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霍成胤故意没有拆穿,自然而然地拉着霍成殇的手走向后者觉得酒味冲的酒肆。
忘醉楼是九曲十五街新开的酒肆,比起上京的酒肆,忘醉楼的酒家主是位胡人女子,所酿的酒不光醇香而且以“烈”为名,听说很多人都喝不得第五碗,开业一月没有人喝得完一坛,因而得名。
每当游玩累的时候,到酒肆里一座,喝起一杯酒,耳边回荡着欢声笑语,只要微微一向外探头就能看到灯火通明的街道,到了佳节更会有天灯而升,深受游人的欢喜。
这是霍成殇回京后首次来到酒肆,酒这种东西在他的生活里可有可无,除非是到不得不喝的地步,平常基本不喝,因为喝醉容易误事,这点在军营中就曾深有体会,因此在建立黑面卫的规矩其一就是不得饮酒。
霍成胤定的雅座在五楼,随着小厮的引路俩人一路走进格居中的暖阁,整体布局精致,不光位置尚佳,就连隔音也能给予肯定,就是说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声音外面就听不见。
“之前看你在灯下晃神,在想些什么?”霍成胤将俩人面前的酒盏倒满。
“没什么。”霍成殇摇头,拿过面前的酒盏浅抿一口,辛辣的酒水瞬间充斥整个嘴腔,原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桌边,青筋若隐若现,呛得人偏头向外咳嗽。
这给霍成殇吓的,伸手叫要去拍人的后背却被拦住,咳嗽得脸颊微红的霍成殇正了正身体,拿起放置在一旁醒酒的茶杯喝了两口,觉得清醒不少,缓了一会才道:“兄长,这就是酒的味道吗?好烈。”
霍成胤并未反驳,只是又给人倒了一杯清茶。
“说来这也是你头次喝酒,慢点喝我们时间很充裕,这里还有些点心。”随着包裹被挨个打开,霍成殇看清了里面装的东西,竟然是他在街上看到的小吃,糖人糖画,软糕,薄饼……哪怕只是他随意瞟了一眼的东西竟也是出现在了这里。难怪霍成胤会消失不见,竟是给霍成殇买吃食去了,握着酒盏的手紧了紧,他偏头道:“兄长这是拿成殇当孩子吗?”
“未尝不可。”霍成胤将油纸包推到霍成殇跟前,看到被发梢染红的耳朵,格外满意。
酒过三巡,月夜朦胧,漫游在街区的人们蒙上一层薄纱,感觉不是很真实,一坛又一坛空的酒见了底,凌乱的摆放在暖桌上,原本就不曾喝过酒的少年此刻双眼早已迷离,泛红的眼角柔化了戾气。他撑不住因为酒而软化的身体,原本直挺的身板伏躺在桌面上,打翻了面前空的酒坛。半睁着双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自从懂事起就被扔到军营的少年,这是第一次碰酒,头次喝酒加上不懂只会醉的更快,加上心有郁结,更是如此。
霍成胤看着自家胞弟从白皙到被酒水熏红的脸颊,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柔和,这时候才能发现霍成殇因为年纪的关系,脸颊还有几分圆润的弧度。不过是因为经过战场的洗礼,才导致如今,说起来他弟弟才刚弱冠没多久。
霍成殇此刻并不知道兄长的心里,被酒吃醉而软化的思绪支撑不起思索,但他却因征战而保留一丝神志。
因为刀剑无眼,无人可存信任。
加上心有烦心事,只想一醉解千愁。
原本四周有着繁琐的说话声此时此刻也变得遥远起来,酒坛破碎的声音应声而起,声音之大惹得坐在雅间里的说话声一顿,幸好这里是酒肆而非是其他地方,酒坛会碎的声音再正常不过,因此雅间里的人只是停顿了一下又开始热闹起来。
“兄长,我有点害怕。”
酒盏停在嘴边,霍成胤放下酒盏,看着一手把玩着酒盏,伏在桌子上的小酒鬼。
“害怕什么?”
霍成殇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酒盏,水光肆意的双眼中闪过几分慌张。
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小醉鬼团在其中,霍成殇老老实实地靠在眼前温暖的怀抱里,阖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放纵。
“我也
不知道我怕什么,但我最近总是会想起边境的时候,敌方统帅仅仅只用一弓险些城门难守……听闻这次的和亲来的也是一位将军,我也会下意识去想起她……”
靠在兄长怀中的霍成殇,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间又一次身临了敌我悬殊的战场,死亡将士们的躯体堆积一团,有很多甚至不是完全,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佩戴黑铁面的胡人统帅,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手里只握一张弓,而箭筒里的羽箭穿透中原铁骑的身体。
他紧紧抓住霍成胤的衣角就像救命稻草,迫切的张口想要知道答案。
“兄长,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不会搞砸一切吗?”
“不会的。”男人抱住情绪不安的弟弟,轻声安慰道:“兄长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哪怕搞砸也能力挽狂澜,毕竟你可是霍成殇,傀朝最厉害的将军,我最最重要的弟弟。”
正亥时分,忙碌的摊贩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途,游玩的人拎着物品分散各地,准备回家。
暖灯照亮了脚下的道路,原本会在夜晚显得诡异的红墙在暖灯的照耀下格外明亮,早已候在宫墙之下的阿照看清视野中的人时,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过睡着的霍成殇靠在身上,又将早已准备好的衣物盖在其身上。
“一切可都好?”
霍成胤婉拒了阿照伸来的手,仔细裹了裹手里的油纸包。
阿照点头,余光瞥了眼站在阴影里的人,说道:“陛下说要提前解除主子的禁闭,条件就是立秋时的围猎……”
霍成胤的眼底闪过一丝波澜,到底是逃不过天子脚下,他们如此作为想必在一开始就被坐镇在承元殿里的皇帝看在眼里,根本就是在装瞎随着他们一同演戏罢了,其目的不过是为一己私欲罢了。
表面是给擅自主张的皇子一个教训,为的就是给他人一个下马威,纵使是皇子身份在犯错时也会给予惩戒,背地里则是将纱覆盖在眼睛上,只要动静不大就随他们往来。如今不过是刚好到了一个机会罢了,毕竟当初罚霍成殇的时候也没有说禁闭时间。
“时辰不早了带着成殇先回去吧,”霍成胤看向阴影处,“至于这些就劳烦阁下了。”
从阴影处走出来的男人正是郁。
郁走到阿照身边,向着霍成胤行礼:“见过四殿下。”
霍成胤额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
他目送着三个人消失在暖灯下的身影,转身离去。
夜幕之下,滚滚乌云逐渐逼近,伴随雷电的呼啸,空气中的潮湿不断在增加,凉气与温热的碰撞,遥远在天际的闪电破空直下,劈开了漆黑的夜幕,倾盆大雨骤然下降。
哗啦呼啦,雨水顺着瓦砾而下重重咂在地上,距离皇宫最远的宸王殿内,被一道闪电破空照亮,似有一幕黑影闪过。
吕逐光侧身将披风盖在霍成司的身上,系好绳结,离去时擦去男人右脸颊上溅上的血渍。
“阻击失败了,有人逃走了。”
霍成司抬头看向窗外的雨水,片刻后,侧头看向吕逐光:“无妨,逃走了反而是能够撇清我们的关系,都说死人不会说话殊不知死人的话才是决定的,既然如此就该让其灰飞烟灭。”
“逐光明白。”
吕逐光静侯在霍成司的侧后位,这是绝对的忠心。
霍成司走向窗前,宽敞的宫殿里唯有桌上的烛台闪着微弱的光亮,足以照到地上的扭曲的东西上,从开出一条缝的窗子里冒出一股凉风,影子的身体发出颤栗。吕逐光弯腰抓起那人的腿和布毯向门外走去,鲜血被布毯所吸收在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直到门被彻底关上,那人也只是睁着一双盲目痴痴呆呆任由着被人拖走。
难闻的气味被吹散,窗户才被重新关上,霍成司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试图拢住丝毫温度,下雨天还是有些冷,直到发凉的手指恢复了知觉,他才缓步走到桌边,蹲下,起来时手指多出一张纸,一个京外路线分布图。
火焰从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袭了整张纸,最后化成了灰烬,被从打开的宫殿没所吹散,吕逐光将目光从散落一地的灰烬转移到被烛火照亮的霍成司的脸上。
“辛苦了逐光。”
他看见了霍成司上扬的嘴角,是难得露出面具之下的温和笑脸。
一连多日,雨始终不曾有停歇的迹象,就连乌云都霸占着天空始终不曾散开,霍成殇负手站在窗前,好像是被窗外的阴雨绵绵所影响,他的眉头始终不曾平顺过。
这几天他的心口始终有种顿感,仿佛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风尘仆仆的阿照走进殿内:“主子,西洲使团在边境杳无声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