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原思绪(三)
皇城的建设是高大端正,纵使能被表面的红墙浮雕所震撼,但更多的则是从下至上的威慑力,往往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华丽。
但意外的是,皇帝的居所承元殿却是以端庄简朴著称,虽然整个简单但很明净透亮,胜在舒适。霍凝看着手里来自西洲的回信,越往下看脸越黑,周身的气场更是恐怖至极,手里的信因为怒火被他团成球扔了下去,正好落在跪在地上送信的太监身上,太监的头自从霍凝看信以来就没有抬起过,现在恨不得与地面融为一体,皇帝震怒:“大胆蛮人竟感如此戏弄朕!成殇还只是个孩子,怎可怎可……更不要说现在还有伤势,不行,就算和亲能让傀朝和西洲安生几年,那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朕不可拿成殇的未来做担保。”
说罢,霍凝看向太监:“你也赶紧起来吧,碍朕的眼。”
太监得到指令,连忙退出承元殿。
静坐皇帝身边的皇后宣氏宣明秋见状,将手放在了皇帝受伤,暖心安慰道:“陛下气极伤身万不可大动肝火,成殇那孩子本就爱将心藏起来若是被他知晓必定是憋在心里,哪怕是伤自己也不愿让他人为难。”
霍凝忍了又忍,还是怒火难消:“分明是那西洲欺人太甚,你看看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成殇以男儿身嫁去西洲,嫁的还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就算是王族义女又能怎么样?成殇可是皇子,流淌着朕的血让他嫁过去不就是羊入虎口,说什么也不行!”
宣明秋叹道:“陛下可是想隐瞒此事,可是时间拖着越久反而不利,到时候西洲若是强求,唯恐落下诟病不说,再引起两国纷争受苦的可是两国无辜的百姓,对于成殇而言是万万不想看到的。”
霍凝摆手:“短时间内不能让成殇知道,最起码也要让伤好了才行,那群胡人着什么急,最好瞒着瞒着忘了。”
宣明秋没忍住在心里暗道:说这么多不还是舍不得成殇,嘴比石头还硬,若是到他人身上,恨不得当晚就让人走了。
霍凝想好了心里就踏实多了,看向窗外的雨,又皱了眉头:“下这般大的雨,也不知道成殇受不受得了?”
宣明秋笑道:“放心吧陛下,有成胤在成殇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看都不带看星星的,长年不见让他们兄弟俩好好腻歪腻歪吧。”
……
四月,草原丰茂,雄鹰翱翔于天际,又到了草原特有的祭祀日。
为了这一天草原上的猎手们着装披挂弓箭,就为猎到最好的猎食,据说最好的食物将会献给天神,若是天神能够被感动,整个部落都将得到天神的庇佑。
其余者则是准备佳肴美酒,以及布置装潢,只为最佳时刻的到来。
而在西洲也是早已做好祭祀的相关准备。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充斥着各种自由的风俗,落单的羊儿还不知自己的下场,极其专注地吃着嘴里的青草。
呼啸而过的箭径直射进羊的身上,只听得一声叫呼,羊就倒在地上。
早已潜伏好的猎手见状连忙走出隐藏地,见到殒命的羊顿时欢呼起来。
“王子太厉害了,还不到半日算上这只羊我们已经有七只猎物到手了,要我看今日准是王子拔得头筹。”一旁的胡人叫嚷着。
“就是就是,王子可是西洲的太子,若是论武力又怎是中原人半点可及的。”
而为首的男人高大健壮宛如一座大山,胡人的着装虽然穿戴在身上可随着动作勾勒出庞大的肉块,仿佛下一秒就要撑破衣服。
他本是西洲四王子,由万夫难敌之威风。之所以成为太子,只因为齐烈在战场一马当先,在西洲向外扩土的时候,有不少人死在他的大刀之下,为西洲收复了不少领土,更不要说他本人男女不忌,玩死不少人,战败方的俘虏从没有一个活着逃出他的手掌心。尽管他骁勇善战,却也残暴魁伟,之所以能够收获大批的追随者,就是因为西洲不像中原以强者闻名天下,以强者为尊。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王子,却有一声都无法抹除的污点。
齐烈看着被他一箭射死的羊,仿佛又回到了那日他被一箭射倒在地的时候,那个人当时也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苟延残喘的他,两者的不同之处就是前者死了,后者还活着。
“咔嚓”一声,打断了身边滔滔不绝的胡人。
“王,王子。”胡人颤颤巍巍说道。
齐烈低头一看,竟是他在盛怒下将手里的弓箭捏断了。
随手将断裂的弓箭扔在地上,转身就走:“不猎了回宫。”
胡人连忙拖着羊大步跟了上去。
西洲王城,人来人往。
四王子一眼就看见横坐在城墙上的那个人,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在空中随意晃荡,看起来格外的悠闲。
本想当作没看见就这样过去。
“五公主。”
来自身后胡人的声音,令齐烈停住迈步的脚。
他倒是忘了,两人的阶级地位了。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齐烈不悦的心情,他是个出手绝不含糊的人。
当一拳一掌相贴产生巨大的气场,齐烈和五公主整齐向后退了两步,一个逼近城门,另一个挡在胡人身前。
“四哥这么紧张干什么?不是猎了很多好物的吗?相信父汗一定很为四哥你骄傲的。”五公主面对面色发黑的齐烈,拍了拍掌心不存在的灰。
“哪里像你小小将军,妖言惑众蛊惑了父汗,不然只是一个废物。”
不光从语气就连从面容上都能看出齐烈的愤慨与不屑,毕竟在他看来一个汉人遗孤,又怎么配受到他父汗的承认,成为西洲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就连这次进攻中原的先锋统帅父皇也交给了她。
裴淮仁也不惯着他。
“五哥,是在不服气呀,若是不服气我们大可去找父汗再来一场射游,看看这次五哥会不会继续投入大地的怀抱。”
女人大步走到齐烈身前,俩个人身形乍一看极其相似,但也不一样,裴淮仁比起中原人高大的不似凡人,但跟西洲男人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虽然同样高,但还是瘦了一些,纵使如此若要她掀飞齐烈也是轻轻松松。
真要论起实力来,两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久经沙场的可怕气场从裴淮仁的身上若隐若现,配上脸上的冰冷铁面,无形间给人可怕的压迫力。
“还是说想在这里,我也没有意见。”
“杀死你轻而易举。”
齐烈将手搭上女人的脖颈,作势就要收紧。
“五哥若是让父汗知晓你在祭祀日暴露了杀气,你说你这位置还坐不坐得牢固。”
裴淮仁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齐烈却冒出一身冷汗,他能够感觉到铁面后冰冷的视线,他收回手,转身就走。
“五哥慢走,”裴淮仁说道,“你们还不跟上去。”
被吓在身后的胡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拖着身上的猎物向齐烈追去。
望着逐渐远去的一行人,裴淮仁才转身不慌不忙地走出城。
时间也要差不多了。
辰时到,祭祀开始。
按照酋长的指示,以王室带头向眼前巨大的篝火祭坛行最高的礼节,光火不灭,西洲不灭,光火不萎,西洲昌盛,光火不衰,西洲永存。
胡人围成一圈团坐在篝火外围,互相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而打扮艳丽的胡女身着轻薄纱裙翩翩起舞,随着舞姿身上缠绕的金联勾勒出婀娜多姿的较好曲线,步伐轻盈,诱人眼魂的跳着视觉盛宴的胡旋舞。
满堂喝彩,响彻野外。
裴淮仁并未参与这场喧闹,待祭祀结束后,她就被西洲王叫到正殿去了,她很清楚可汗叫她的目的。
“久等了吧淮仁。”身着王袍,精神抖擞的西洲王走进正殿。
裴淮仁摇头:“祭祀日身为草原之王的您能抽出时辰对于儿臣而言已是幸事。”
西洲王笑道:“你这孩子就是比朕的其他孩子要聪慧许多。”
裴淮仁低头:“父汗说笑了,还是来说正事吧。”
虽然是西洲王的义女,但却胜似亲女,地位直逼嫡系公主,纵使西洲王妃不愿承认但西洲王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据说这裴淮仁的生父乃是鄱日大将也是与西洲王齐戎有过生死的兄弟,更是鄱日王唯一的儿子,而裴淮仁的母亲则是中原卖酒的商女,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便在草原上结为了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一直驻守在西洲翻海边城,却不料遭遇入侵,齐戎知晓连忙率兵和鄱日王一起共同支援,然而还是晚了,驻守边城的胡人将士全部殉葬,而他们的遗腹子则下落不明。
西洲和鄱日夜以继日的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在一处狼窝里找到了约莫三岁的一个女童,当时她独自一人晃荡在藤条上玩的不亦乐乎,面对虎视眈眈的白狼王,女童却是显得极为亲密,而齐戎也正是趁着女童玩耍的时候看到了对方脖子上的牌子,正是当日结拜时他交给长兄的身份象征,毋庸置疑这女童正是两部落苦苦寻找的遗腹子,裴淮仁。
她的名字随母亲姓中原名,是生父对母亲的承诺。
西洲王看着面前挺拔的裴淮仁,仿佛是看到好兄弟一般,愈发肯定:“淮仁,傀朝同意和亲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事,毕竟她都将要求提成那样了,对方居然还能答应,这可真是……不意外的举动。
隐藏在铁面之下的眸子暗了暗,裴淮仁的声音依旧通透:“想必答应的并非是傀朝的皇帝吧。”
“是傀朝皇子应下了的,并在七日后由使臣带领来到前往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