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顾正尧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外套——还是之前他过生日林意之送他的那件，昏黑的光线晦昧不清，他在不远处翘着二郎腿低头看手机，右脚脚尖一下一下点着。
恍然间让林意之想起从前。
以前她加班的时候，顾正尧也是像现在这样等她。
在某一刻，林意之疲倦昏沉的大脑甚至用力分辨了一下，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幻觉。
出了视频的事情之后，林意之给顾正尧打过一次电话，但那次也没有聊出什么结果，因为顾正尧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她只能挂掉电话作罢。
见林意之出来，顾正尧立刻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
“之之”顾正尧看到林意之消瘦的脸颊，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你还好吗？”
林意之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只是很短暂的一瞬。
而后，她像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样，轻轻按住包，面无表情绕开了他往前走。
顾正尧真的变了很多。
似乎是很久没有修剪胡子，他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胡茬，从前那双永远明媚清澈的眼睛好像也布满了晦暗浑浊的情绪。
原来人能一夕之间改变的啊，林意之很冷静的想。
“林意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顾正尧带着怨怼情绪的话在林意之身后响起。
“你不觉得我们是一类人吗，林意之。”顾正尧声音咄咄，“你恨你弟弟，我也恨我大哥，我们应该在一起的啊，为什么因为那种小事就选择离开？我们从小就在一起还是你觉得，我本来就是无足轻重可以被你随意玩弄的人！”
春申的冬天是那种带着湿意的冷，风带着海面上刮来的水汽渗入林意之身上薄薄的毛衣套裙，耳边顾正尧的声音也带着令她陌生的寒意。
林意之扭头看向顾正尧。
他鼻尖通红，瞪着眼睛的时候，额角的青筋都在轻轻抽动。
周围有同事经过，不远处也有人停在原地看向他们。
顾正尧眼睛通红：“林意之，我到底要做什么，你才能回到我身边？”
“正尧，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意之扭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不远处停着一台黑色的奔驰，车门打开，一个身穿深蓝色西服套装的男人走下车，男人身高至少一米八，身形挺拔，气质成熟持重，虽说看起来颇为年轻，可头发却已有些花白。
赵以鸿随之走下车，两人并排而立，周围经过的人的视线不自觉被他们吸引。
“大哥？”顾正尧睁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说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吗？”
林意之蹙眉，不解看向赵以鸿。
赵以鸿朝她微微颔首，而后将身上的黑色风衣外套脱下，走近她，轻轻将宽厚沉实的外套裹在她肩上。
穿蓝西装的男人是顾正尧的大哥顾正樑。
林意之只知道他几年前因为一些事情和家里闹翻之后就出国了，具体因为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是因为他女朋友的事情，那之后她就没再见过顾正樑，直到现在。
印象中的顾正樑是很阳光帅气的模样，喜欢笑，每次林意之或是其他人去顾家玩，顾正樑都会给他们准备满冰箱的饮料，然后把家里的客厅电视都留给他们，从不仗着是大哥就说教指点。
所以，看到眼前这个穿着西装沉郁高大的男人，林意之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变化太大了。
四人坐在保姆车内，安静的沉默着，耳边有发动机传来的闷响声，玻璃窗外的世界界限似乎都更模糊。
中间几次顾正尧都想和顾正樑说话，最终也没开口。
司机将车子开到了顾家。
看到顾正樑，顾父顾母站在原地反应了许久，他们脸色变了又变，从惊讶到一闪而过的喜色，而后是担忧，最终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正樑开口打破局面：“爸，妈，我回来处理正尧的事情。”
顾母眉头一拧，话脱口而出：“正樑，你不能这样，”说着用饱含怨恨的眼神看了一眼林意之：“这件事现在已经尘埃落定，正尧被林昂打的现在还没恢复，我们都不计较，还有什么好处理的？”
说罢，又犹豫的问：“正樑，这次回来，是不是会在国内多待一段时间”
“让正尧去自首吧。”顾正樑声音没有波澜，“五年前我选择不追究是因为美奚说她不想再看到这一切，但现在，你们不觉得正尧做的有些过了吗？”
“大哥，这件事——”
“你给我住口。”顾正樑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可他通红眼睛里的怒火愤怒藏都藏不住，“去自首
，或者由我将你送进去，你自己选。”
“正樑你、你因为一个女人跟家里闹翻离开也就算了，可你现在还要毁了正尧吗？你有没有为顾家考虑过？”顾母声音尖利，几乎带着哭腔。
“我毁了正尧？”顾正樑眉头深皱，“您难道不觉得，是他毁了自己？”
一旁的顾父脸色难看兀自低头坐着，沉默着。
林意之听得云里雾里直觉告诉她，这次的视频事件和顾正樑有关，甚至，和当年顾正樑和女朋友的离开春申出国有关。
赵以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林意之身边，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不用担心。”
林意之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我去自首？”顾正尧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大哥就不怕，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您女朋友的名声不利？”
顾正尧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唇角的笑带着肩膀都在轻轻抖动，莫名让林意之有种极端陌生后怕的感觉。
林意之觉得，或许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顾正尧。
哪怕她从小就和他认识，哪怕她和他在一起数年，曾把真心交付与他。
顾正樑眸光很短暂的颤动了一下。
“你放心，我既然选择回来，美奚已经不会再将那些过往放在心上。”顾正樑几乎是一字一顿说。
“真不介意啊？”顾正尧轻笑，“不介意的话，大嫂怎么不回来啊？”
顾正樑怒目大步上前，一拳重重打在顾正尧脸上，顾正尧口中立刻涌出鲜血。
顾母睁大眼睛低声惊呼一声，忙去扶顾正尧。
林意之被吓了一跳，在她眼里，顾家大哥一直都是记忆中温柔儒雅的模样，她想象不到他有一天会这样怒不可遏怼人动手。
“这一拳，是五年前就该打在你身上的。”顾正樑说罢，看着顾父顾母，“我今天带以鸿和林小姐过来，是希望你们和正尧能向他们道歉，现在看来，还是我高估你们。几年前你们从未向我和美奚道歉，如今更不可能向他们道歉。”
“我会正式起诉顾正尧迷奸女性，以及涉嫌传播不雅视频、诋毁他人，绝不手软。”顾正樑义正辞严说完这句话，转身迈步离开。
林意之内心震动，整个人怔住。
赵以鸿牵着林意之的手站起，临走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深重看了眼身后那三人。
“正樑——”顾父叫了一声，但始终没说别的话。而顾正樑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薄暮笼罩下的城市，清冷朦胧又昏暗，街灯透过车窗玻璃，在人眼底晕出一圈圈淡淡的黄光。
回去的路上，经赵以鸿解释林意之才知道，原来五年前顾正樑因为女朋友和家里闹翻离开春申从此定居国外这件事情，背后的隐情。
当年顾正樑的女朋友千美奚是h大文学系系花，顾正樑作为h大的校友，以顾家新分公司负责人的身份到h大做报告，可谓是风头无两。
两人阴差阳错认识之后，顾正樑千方百计接近千美奚，最终两人走到一起。
千美奚的父母都是隔壁市的中学教师，她本人不仅成绩优秀，且知书达理，对古典文学有着颇深的素养，起初顾家父母对她印象都是很好的，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某次春节，顾正樑带千美奚到家中过年，顾正尧在某天晚上趁着顾正樑和亲朋应酬，悄悄给先上楼休息的千美奚下药，迷奸了她。
清醒过来的千美奚精神几乎崩溃，因为当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顾家所有人甚至包括在场的亲友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顾正樑。
顾正樑怒不可遏，第一反应就是要报警。
当时顾正尧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这件事一旦上报，判刑在所难免。
顾家父母几乎是以命相挟，要求顾正樑不要将事情闹大，犯了错的顾正尧缩在角落里倒是一语不发。
整个春节，家里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顾正樑带女朋友立刻离开家住进了酒店，当晚还请了律师和心理医生到场。
经历了这种事，从小顺风顺水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千美奚整个人状态差到了极点，而顾正樑在愤怒绝望无措交织的情绪压迫下，一夜之间满头乌发白了大半。
可最终还是没有报警。
千美奚哭的声音都发不出，她眼睛红肿着，一整天水米未进。
“正樑，不要报警好吗？我们离开这里好吗？真的不想再想这件事了。”
“我们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