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举首戴目
余寒如约而至。
等余寒拿钥匙准备开门时,余寒在门口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糊味。
余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并咽了口口水。
余寒内心想着:不能把我家炸了吧。
随即一个眼疾手快把钥匙插进锁口,一转手腕,打开了门。
余寒进门一瞧。
是小孩在炸厨房。
真炸吗。
余寒刚要开口说话,便被我叫住了。
“停——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因为我,有更急的事。”
余寒眨了两下眼。
面前的我是满头大汗,满面尘灰烟火色。
“你的脸……”
“不重要。”
我端着一盘红黄相间的菜介绍道:“看哈,此菜,是出自淮霖第一大厨——高师傅之手。虽然高师傅呢隐退江湖多年啦,但手法还是那么的熟练。”
余寒心里想着:淮霖第一大厨不姓高吧。
我继续说道:“看,此菜色泽鲜明,五颜六色,沉鱼落雁,秀色可餐。”
余寒嘀咕了一句:“这几个词不是你这么用的。”
我没听见,自顾自地说着:“总之,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盘普通的西红柿炒鸡蛋?”
余寒盯着它看了一会,没看出来个花样。
余寒道:“不是吗?”
我“嗐”了一声:“你看,这道菜人人都会做,当然除了你。”
余寒心里受到了打击。
“那人人都觉得这道菜就应该叫西红柿炒鸡蛋,因为这是传统。但此菜,出自淮霖第一大厨高师傅之手,味道独特,不能再以传统的名字来命名啦,于是高师傅为它起了一个独特的名字,叫——洋柿子炒鸡卵。”
余寒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我对余寒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我撇撇嘴道:“不是,我也想不出来其他名字了。”
余寒伸手喊停:“你把我叫回来就是这个事儿?”
我撇眼看了看周围。
我其实想和他说上午的事的。
但那件破事能有我的菜重要吗?
我还是点了点头。
余寒翻了个白眼。
余寒打算把上午的事说一遍的。
余寒刚要开口,就被跑过来的我拽到厨房试毒。
“高师傅为了你都重现江湖了,你就尝一口,看看怎么样。”
余寒被迫拿起来筷子。
那菜都递到嘴边了,吃也不行,不吃也不行。
余寒以专业手势问了问面前的化学药品。
没毒。
还有点那味儿。
然后抬眼看了下我。
小孩期待的眼神告诉他不能拒绝,容易打击积极性。
而且如果成功了的话,自己以后就一日三餐不用愁了啊。
那起码没毒还是能吃的啊。
总比天天在外边吃跟检查食品安全似的强啊。
余寒看了我一眼,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戳了戳红色的不明物体;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
我不耐烦地说:“你快吃啊。”
余寒抬眼问道:“你在之前吃过吗。”
谁会做完了饭自己吃啊。
当然是找别人尝尝看啦。
我回答道:“没啊。”
余寒有点震惊:“那就让我吃吗。”
我点了点头。
余寒咽了咽口水。
虽然说香味是有的,但小孩突然给自己东西吃那不一定是正常的啊。
比如昨天。
我看着他不相信自己的样子,有点反感。
“我不整了,我不是给你认错了吗,我还敢再给你整那些吗,就简单做个菜而已。”
“不是为什么做完菜不自己尝,非得找别人尝啊。”
“因为我要做的是合你的口味的,你不尝谁尝。”
余寒突然举起手说道:“我申请拒……”
“申请无效,吃。”
余寒咽了咽口水。
然后勇敢地伸手去夹菜。
“手别抖。”我提醒道。
“我没抖。”余寒反驳道。
然后余寒勇敢夹起一块洋柿子,瞟了我一眼,勇敢地送到嘴边。
然后瞟了我一眼。
随后勇敢地张开嘴,咬下来一小口。
余寒这辈子就没学会过做饭,吃饭的本领倒是天生就有。
余寒想到了尝自己做的饭的时候,那个时候还在和程长合租。
得亏那个时候和程长合租,余寒当时差点把自己毒死还是程长急救(掐人中还扇了几巴掌)才活过来的。
余寒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已经把这一生都回顾了一遍。
然后突然发现,嘴里的洋柿子——
好像还行。
这让余寒有点惊奇。
然后余寒尝试着把一整个儿塞嘴里去。
唉,巧了,没毒。
但是味儿淡了点吧。
余寒砸吧了两声。
我弯腰看他脸色,激动地说:“怎么样怎么样,还可以吧?”
“嗯……”
“我搜了,说是要放一勺盐的,但是我第一次放了一勺就咸了,这是第二盘,我少放了点。”
余寒想了想,说道:“可以,我觉得正好。”
说完余寒咽了下去。
我笑了笑说道:“是嘛,正好啊。”
余寒看了眼菜,说道:“你不尝尝?”
“我尝过了,我觉得行。”
“哦你尝了啊。”
余寒心里想着:搞了半天感情您才是口味淡的那位啊。
我长舒一口气道:“你觉得正好那就正好吧,以后就按这个量来了。”
余寒咽了咽口水。
坏了,早知道就不说正好了。
我拍了下手:“当然啦,我不能光让你吃洋柿子炒鸡卵是吧,我为你专门再做了一个:倍儿菇烩菜(香菇炒油菜)。”
余寒一口老血已抵达嗓子眼。
余寒此刻心里是疑惑的、纳闷的、无助的。
我把菜端到他面前。
余寒生无可恋。
起码看着都还行,比自己做的行。
有了前边的经验,这次余寒下口就直接了许多。
虽然他不会做饭,但是会吃啊。
吃这个能力可是与生俱来的。
吃了二十六年的饭还能吃不出来个所以然?
于是余寒评价道:“过了。”
过了?
我纳闷地看着他说:“我是让你尝菜没让你给我晋级。”
余寒撇了撇嘴:“我说的是过火了,你炒的时间久了。”
我抬眼看了看天花板,道:“哦,那我下次注意一下。”
余寒吃着口味偏淡的饭菜,有所沉思。
我看他这个样不像“正好”的标准啊。
“你跟我说实话,好吃吗。”
“嗯,好吃。”
“真好吃吗,我第一次做你别唬我。”
“我没事唬你干嘛。”
余寒咽了下去。
我以为正合他胃口,心里存的事更想说了。
想说,但是不敢。
余寒明白那批评教育做到了我身上,不知该如何表达。
“那个……高粱。”
“嗯?”
“有人来找过你吗?”
我咽了咽口水。
“有……有啊,那个江凌医生给我打电话嘞,说……”
“不是,是当面找你。”
“哦,这个……我去了趟便利店,有个人和我说他朋友出车祸了,我去救的。我没想到我这么有名,一下就被认出来了。”
“车祸……没听说呢。”
“嗯?”
“我回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什么啊。”
我咽了咽口水。
“那个……”
我打算说实话。
“老余。”
“嗯?”
余寒夹了个倍儿菇(香菇)塞嘴里。
我靠着厨房的长桌,深吸一口气。
“今天上午没有车祸。”
“那你去救的是谁啊?”
“我自己。”
余寒突然明白了什么,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
“没人找你谈话?”
“没有,用的暴力。”
余寒愣住了。
“就几个人拿着那种……那个,棒球棍好像是,就那种木头做的还是什么做的。就在便利店那边的小巷子,和我说不要多管闲事。”
“不是谈话吗?”
“谈话?和谁谈话?那条小巷的监控都被打下来了。”
余寒皱起眉头。
这给余寒整不会了。
“这……”
我耸了耸肩。
那个场景历历在目。
我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些人,腿旁是木色的棍棒,一点一点变大,在空中挥舞。
我舔了下唇,试图缓解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余寒的内疚涌上心头。
“老余……那个……不好意思,我没留证据……我也没记住那些人的样子……那个伤……也没留一个……”
余寒今天的委屈已经积攒够多了。
那些人找他谈话,他心里本就很不是滋味。
压根就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还说着自认为很有理的话。
我低头看着双腿,无奈地动了动腿。
“你……怎么办的……”
“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委屈又不能怎么样,哭也不能讨回公道,忍着呗,反正还有你呢。”
余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老余你不挑食吧,你要是有不喜欢吃的你快说哈,万一哪天做个你不喜欢吃的,我……”
话未说完,余寒已经双手绕到我身后了。
余寒的劲很大,抱得很紧,紧到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脏跳动。
余寒擤了擤鼻子,说道:“我想起来我妈做饭盐就放的很少,说吃多了盐对身体不好,所以炒菜放的盐都很少。你做的和我妈做的差不多味儿。”
我眨了眨眼睛,犹豫地把手放到他身后。
我笑了笑,说道:“那这样我就……放多点?”
余寒在我肩膀上摇了摇头道:“不用,这样挺好的。”
我歪了歪头,正好碰到他的脑袋,小声说道:“今天是不是有人说你啊。”
余寒快速地摇了摇头。
余寒嘴硬,头也硬。
“那没人说你就行,我还以为你今天受委屈了呢,委屈成这样。”
余寒抬眼看了看天花板,硬是一滴生理盐水也没掉下来。
“老余你可别内疚,这个事儿我非得参与那我就受着嘛,后果也不是没想过。我能承受,你可别承受不住。”
我轻轻咬了下唇瓣,也不打算说点啥了,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余寒抱得更紧了。
紧到我差点不能喘上气来。
这一刻我想到了余寒的病情。
最应该内疚的是我。
我本以为抑郁症是一个很矫情的病。
但现在看来不是。
余寒经历太多事儿了,但没人告诉他怎么办。负面情绪一积累,便形成了抑郁倾向。
他自己不会疏导,再接着添加积累,有情绪自己受着,有事自己扛着。
久而久之,形成了抑郁症。
我偷偷看着余寒,心里不是个滋味。
说白了,社会的偏见太严重了。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谁还会因为点儿事在人家怀里哭?
拥抱是人们之间的感情交流,不是说到了一定年龄就不能再这样幼稚了。
哭不是矫情,哭只是一种情绪表达。
哭甚至是一种发泄方式。
但情绪是会传染的。
像余寒这种的,余寒不愿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所以只能藏起来。
而且余寒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人多了,对哭的偏见也就多了。
慢慢的,哭成为了矫情的一种风向。
甚至成为了矫情的代言词。
但我不这么认为。
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复杂,有的时候人的行为很单纯。
比如现在。
余寒只是发泄一场罢了。
而我要做的,是安慰,是疏导。
我需要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再去安慰。
说白了,就是负面情绪太多,想的太多,整得自己很压抑,自己总是想这些让自己难过的事。
想点开心的事,让难过的事滚蛋。
等到足够快乐了,谁还会去难过呢?
做点疯狂的事,让自己过一把瘾。
道理都懂,但谁会去按着道理去做?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那个讲大道理的人。
我是按照自己内心行事的人。
我撇眼看了看余寒,微微笑了笑。
“老余,什么时候出去玩啊。”
余寒没吱声。
我笑了笑,随后几滴生理盐水划过脸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还手吗?因为我知道你会给我弄回来的。而且那个时候我也还不了手。老余,有个人说的对,我能肆意妄为是因为有人在我身后不远处为我善后。”
余寒狠狠地抹了下脸,起身,两只手放在我肩膀上,坚定地看着我。
余寒心里酝酿着要说出来的话,我等着。
余寒抬手轻轻擦了擦我的脸,我等着。
余寒深呼吸一次,说道:“高粱,我没有能力天天陪你出去玩,我也没有能力照顾你。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达到这个能力,但既然你选择我了,我一定尽力去办。”
我笑了笑,说道:“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