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
蓼丸绫单手叉腰, 歪着头反问：“先不说你承认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即使告诉了惠我是诅咒，你又能得到什么——还是说, 就像承认我是你的女儿一样，只是说着好玩而已？”
她面色自若, 两面宿傩反倒是皱起了眉。
“真是令人讨厌的样子。”
他嘟哝了一声, 伸出手想要直接扭断女孩子细嫩的脖子，却在对方灼灼的警惕目光下, 又收回了手，托着腮漫不经心思索了一会儿。
蓼丸绫就静静地看着他，等着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而说是思索，两面宿傩却不知为何开始发呆。
等他回过神来, 乜了眼血池里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小小一只，身形单薄，却有着不容忽视的独特和气势。
在人类里过分疏离，在怪物里过分明亮，在诅咒里过分干净。
尽管穿着现代的运动装，在暗色的氛围下，却像是来自千年之前, 站在了千年之前。
这是他的女儿，或者说……他的半身。
蓼丸绫忽然觉得汗毛一立，背后就多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头发被不算温柔揪住，一眨眼就来到了最高的堆满尸骨的两面宿傩的座位之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就听过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而后轻轻响起：“做我的女儿, 利用我的身份, 借我的实力, 你有什么不满吗——还是说，你以为收集手指对我来说比报复你重要？”
头皮发麻的蓼丸绫：“……”
他有病吗？
有病这种的她也不会治啊！
两面宿傩还在揪她头发，追着她问结果。
漫不经心的磁性声音里没有一丝杀气，反而显得有些……诡异的温柔。
蓼丸绫讲话都要磕巴了：“好、好，我知道了。”
两面宿傩哼笑一声，掐了一把她的脸……大概是掐吧？不是想扯掉她的脸皮吧！
回到现实的绫使劲的擦着自己的脸颊，直到发痛才一个激灵，明白刚刚发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后，整个人都要灰暗了——两面宿傩发神经就算了，她发什么神经啊？！
蓼丸绫瘫倒在一旁设的榻榻米上，抱着膝盖左转右转滚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她下意识给五条悟打电话，但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又忽然冷静下来。
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她的语气几乎可以称之为轻松：“我决定把两面宿傩和我的事告诉惠。”
五条悟冷静不了了。
他几乎要炸了。
电话里的声音风声夹带气流的声音，呼呼呼的有些急促，隐约还能听见咒灵的惨叫声：“你还记得之前和我说的，不想让伏黑惠成为咒术师的理由吗？”
蓼丸绫平静道：“不想让惠和我对立。”
“那现在呢？你想和他对上？”
绫：“不想。”
五条悟微微拔高声音：“那你要干什么？放弃伏黑惠吗？还是说，和咒术师彻底走向对立？”
绫揉了揉耳朵，有些不太适应：“……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又不是会半途而废的人，怎么会放弃。至于咒术师——身为怪物的我，本来就是半对立的状态吧——啊，不会和你对立的。”
五条悟也觉得自己过分激动了。
他揉了揉头发，语调有些飘忽：“怎么突然想起来现在要告诉惠？这不是你的风格吧。我还以为你会等伏黑惠告白的时候再告诉他，让他做选择。”
“那也得他告白啊。”
蓼丸绫怨念地鼓起腮帮子：“虽然想等他长大再选择是我的本意，但是现在——做早餐也好、照顾起居也好，还有熟悉到一下子就能发现情绪不对劲也好——这不是完全把我当成姐姐了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
蓼丸绫越说越苦恼：“他现在这么黏着我，稍微情绪糟糕一点都会被注意到，我以后暗示他我们不是亲生姐弟他要是觉得我不要他了怎么办？等我再告白的时候，不想和我分开所以稀里糊涂就同意了怎么办？”
“……你就没想过，他会主动……”
“不过，话说，正常的弟弟真的会对姐姐这么关注吗？一般的就算相处很和谐应该也不至于关系这么近吧，果然惠对我的情感不太正常吧？！”
五条悟心情复杂：“我也觉得……”
绫敲敲手心，语气满满的都是笃定：“果然是把对妈妈的情感寄托在我身上了吧！留美子和伏黑甚尔那两个，成天在外面瞎晃，所以让惠没有安全感了！还是得让他们多回来几次才好。”
五条悟：“……”
五条悟犹豫了下，轻轻反问：“小绫——你在紧张吗？”
绫将脸埋在了榻榻米之上，长长叹了口气之后，倒是很快就承认了：“怎么会不紧张啊——”
“说到底，要不是两面宿傩，只要没有泄露的可能，我根本不会把这种事告诉惠让他为难的！没有说的必要、说出来只会让人烦恼的事，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是的，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
五条悟所带来的隐患是其一，两面宿傩的条件也是其一。
蓼丸绫抿着唇，脸色不太好。
一味地逃避不是她的风格，即使再艰难也要逆流而上，因为只有行走、不断地往前走，才能看到新的希望——就像她当年寻找茧的时候一样。
“……总之，”她苦笑一声，“我本来想的是等惠长大了，见识多一点，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恋爱，有能力辨别是非和判断正误之后，再告诉惠我喜欢他很久了——嘛，大概就是我对他图谋不轨吧。觉得被背叛也好、觉得无法理解也好，无论作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
“被选择了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恋情，不被选择就彻底放下追求新的感情，让一切回到正轨……五条先生，难道我做错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五条悟：“做错了。”
绫：“欸？”
五条悟：“一直以来，大家都在说绫很懂事很成熟对吧？”
绫：“大概是的……”
五条悟：“绫也是真的想和伏黑惠在一起，结为夫妻对吧？”
绫点头。
五条悟笑了声：“所以你错了。”
蓼丸绫皱了皱眉。
她慢慢地消化对方的话，忍不住反问：“你是在说我不该想那么多？”
五条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绫，离开伏黑一段时间吧。去找两面宿傩的手指，或者用我教你的东西，去祓除咒灵练练手也行，再或者就是单纯的旅游——总之，离开伏黑，隔一段时间后再见面。到时候，再看看你对伏黑是什么感情吧。”
绫提高声音：“你认为我陷入偏执了？”
五条悟：“我听到我的学生陷入苦恼了。”
绫：“……”
蓼丸绫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着窗外发呆了好一会儿。
绫：“……有什么建议吗？”
“我想想——去宫城县吧，那里好像有点线索来着，就算没有找到，我也可以托人给你接点祓除咒灵的任务，从四级开始，等能够独立祓除一级就回来，怎么样？”
“……好。”
*
做出了临阵脱逃一样的决定，蓼丸绫自己也觉得很心虚。
但幸好，两面宿傩意外地没有追究，仿佛遗忘了这件事一样，之后也暂时没来找她。
蓼丸绫去找理事长的时候，天河司正拿着一张塔罗牌，翻来覆去地看。
绫向他请假，他也没说什么，也并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一样，直接批准了两个月的假期。等到蓼丸绫要走的时候，他才慢吞吞说了一句“年轻人冲动一点也无妨”。
绫动作停滞几秒，匆匆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至于其他守护者，对蓼丸绫的决定虽然意外，但又表现出一种“果然是绫会做的事”的态度。结木弥耶还十分天然地说着羡慕她能不用上学的话，然后几人就开始讨论起了关于休长假到底是好事还是没那么好的事的态度。
趁他们吵吵闹闹，蓼丸绫把事情也和妈妈还有御花婆婆说了一遍。
组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定时报平安。至于织那边，她会说服的，让蓼丸绫不用担心。
解决了其他，最后才是伏黑惠。
蓼丸绫从不逃避什么。
惠是例外。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没头没尾地离开，让留下的人带着满腹疑问去寻找答案。
蓼丸绫给伏黑惠说了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有病人需要治疗……是有点麻烦的事。”
伏黑惠有些意外，对视上那双没有一丝退让的眼睛之后，原本要开口的话换了一句：“去多久？”
绫：“两个月吧。”
伏黑惠点点头：“照顾好自己……”
他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若无其事地做起作业。
夏羽和哥哥去找结石的时候，蓼丸绫为了去照顾重伤病人，跟着去了不少地方，但还没去过宫城县。
这个季节的宫城县还挺冷的。
蓼丸绫虽然不怎么怕冷，倒也换上了加厚卫衣和围巾。
在自称是五条家分支的男人的带领下，蓼丸绫将行李箱放在了一家不大不小、但安保做得很好的公寓里。收拾好东西，那个男人领着她认了一圈周围的路。
觉得差不多之后，她又自己绕着这边一带转了一圈。回头之时，那个男人正在拿着手机，全神贯注地给公园里的几个人类小孩拍照。
见她回来，男人羞涩地笑了笑，局促地收回手机：“想起家里的孩子，忍不住拍了一张。”
蓼丸绫对别人的私事没有兴趣。
但是那几个人类小孩都和惠差不多大，让她一下子有些惆怅，无意识就问出：“你和孩子关系很好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他好像有点怕我。”
“因为额头的伤痕吗？”蓼丸绫随口答，“需要我帮你治疗一下吗——啊，我是一个医生来着。”
男人讶异地望了眼她，语气赞叹，话里却透着拒绝：“您可真是和五条大人一样年轻有为。这个伤就算了，已经很久了，都快成标志了，贸然去掉我可能还会不习惯呢。”
蓼丸绫笑了笑，没在意。
不相信就算了，她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
男人离开之后，忙了一天的蓼丸绫躺在新家的床上，虽然不算累，倦意却沉沉袭来。
两面宿傩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蠢货。”
丢下这么一句，就干净利落地砍掉了她的头。
蓼丸绫：“……？？？”
她总觉得这话很奇怪，但想再问两面宿傩的时候，他又不肯出来了。
蓼丸绫闲的没事，干脆出门四处闲逛，打算找两只低级咒灵祓除掉练练手感。
在东京，她很少见到咒灵，是因为体内两面宿傩的气息震慑了其他低级咒灵。这种情况一直到她能和两面宿傩对话之后，才从被动变成了可控制。
但尽管在宫城县她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看到的咒灵依旧不多——这就是地域人口问题了。
蓼丸绫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只趴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的四级咒灵。
她装作问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顺手带走了那只咒灵之后，黑发女孩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肩膀从她手里滑走，匆匆退了两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蓼丸绫本来就不是来问路的，咒灵解决了也就准备离开，于是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然后就转身。
等她慢吞吞拐弯走过一个路口，那个女孩子忽然又追了上来，握住她的小臂，一脸冷淡：“你走错了——我刚刚想起来你说的是哪里了，跟我走就行了。”
好凉。
蓼丸绫被她的手温冻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