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忽然一阵山风自上往下吹过来，将头发和袖口吹得鼓起的时候，伏黑惠才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他半闭着眼睛，发丝在脸颊上滑来滑去，弄得他有些痒，于是下意识抓住想往后撩，然后才忽然一个激灵——他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等猛烈的风过去，他有些狼狈又茫然地睁开眼睛，果不其然满目粉色。
而头发的主人居然一脸发呆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目光稍微有点过于鲜活，和女孩一直以来的气质截然不符，让伏黑惠本来想后退的步伐止住，反而认认真真地松开手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深蓝色的、明亮如天空之镜的眼睛再度照向了她。
仿佛跨越时光和空间、跨越种族的命运。
“……没事。”
蓼丸绫难得的出了回神才摇摇头回复。
“我们继续走吧。”
山上因为密布的植被，绝大部分地面都被笼罩在阴影中，因此温度也不高，比山下空气要凉的多。刚刚的那阵风更是放大了体感中冷的一部分。
伏黑惠后知后觉这是在山上。
传说中野兽蛰伏、怪物丛出，还有善恶未定的神明存在的山上——虽然他根本不信后者，但是有野兽出没他还是相信的，毕竟都出报道了。
虽然锦糸乡带了乡字，但在伏黑惠生活在这里的短短的五年间，目前为止所处的环境，全都是现代化的城市，虽然说不上先进，但也绝对与乡下无关。
这样就导致他的的确确可以算得上个城市男孩，现不现代化另说，但是和山上这样的地方的确是有隔阂的。并非歧视，更类似于对自然的敬畏，在明确自己在山上之后，迟来的慌张终于袭击了小少年。
“……绫姐，我们会遇见野兽吗？”
表情并不丰富的小男孩这么轻轻拉扯着她提问时，蓼丸绫并没有第一时间领悟到对方的害怕。
她没有多少和人类小孩相处的经验，更多的套用了他的父母对自己的态度，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回复：“应该不会，这里的动物都很有灵性，一般都会避开人类的。更何况我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无论是其他的实验品怪物还是一般的野兽，对她的态度都隐隐带了些近似于敬畏她的意思在。
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必须情况，山上的野兽是不会出现在她在的区域的。
尽管蓼丸绫这么回答了，但也变相听出这里的确是存在野兽的事实的伏黑惠反而更紧张了。
虽然蓼丸绫比他高出一截，但是那轻飘飘的外表和可爱的脸蛋完全无法让他感觉多少安全感，反而有种需要保护的人数增加一的这种微妙的感觉。
伏黑惠感觉肩上的压力更重了。
感觉到小孩子握住的手稍微握紧之后，蓼丸绫侧目，就对上一双闪着坚定的光芒的眼睛，但偏生眼睛的主人又实在稚嫩，这就仿佛小孩子许下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坚定和天真感，让蓼丸绫既觉得好笑，又有些不解。
她并不算一个非常细心或者聪明的人，只是要比一般的孩子成熟许多。
等到意识到牵着的小男孩在害怕时，他们已经走出不算短的一段路了。
他没有上过山哦。
他是人类小孩哦。
这两个念头同时出现在蓼丸绫的脑子里时，她就开始想该怎么安抚对方了。
毕竟小孩子一直保持着紧张状态，很容易留下阴影，甚至影响成长。
她可不想让留美子的孩子因为她留下阴影。
良好的记忆力让她很快找到了话题：“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绫……？”
伏黑惠对这个话题感到很莫名其妙，但还是好好回答了。
“对，绫，很好听吧？”稍微年长几岁的女孩子落落大方地炫耀出来，唇角甚至微微往上扬了几个弧度，“这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我一直都很喜欢呢。”
伏黑惠沉默了下，随后道：“是很好听。”
蓼丸绫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于是状似漫不经心地继续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惠，恩惠的惠，是冬至的恩惠呢。”
“甚尔的恩惠……？”
伏黑惠有点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生于冬至的吗，‘冬至’和‘甚尔’，不是一样的发音吗？”蓼丸绫细细给他解释，“我还记得你出生的时候，正好下了一场很漂亮的雪呢。”
是这样的吗？
对于自己有记忆前的事情实在是一片空白的伏黑惠眨了眨眼睛，许久才呆呆地回答：“……我是冬至出生的啊？”
“是哦，”蓼丸绫还记得书上写的，“冬至是太阳最低，白天最短的一天呢，却并不冷。但冬至之后，温度就会变得很冷了。”
“所以，要好好珍惜冬至呢。”
蓼丸绫如是下了结论之后，伏黑惠反而露出别扭的神情。
小少年表达出了对自己父亲的不满，嘟囔道：“冬至（甚尔）明明一点也不好，还把我一个人丢下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蓼丸绫倒是觉得，有可能是因为她在所以对方才放心。但是这种理由，她才不会说出来帮对方辩解。
“甚尔的确不好，但是冬至还是好的嘛，”她附和着伏黑惠道，温和地道，“而且不管冬至好不好，‘惠’总是好的，被冠名为恩惠的孩子，一想起来不是就能感受到父母的爱与喜悦吗？惠的同学一定很羡慕惠吧。”
对伏黑惠她真的花了太多的耐心和温和了。
蓼丸绫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表现。
“才不会！……”说到这个伏黑惠就不免升起些不满，但在蓼丸绫刚刚的解释下，又只剩下些委屈和不解，“明明只有女孩子才会是这个‘惠’，因为这个名字，我已经被同学笑了很多次了。说什么，我爸爸根本不关心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性别……”
蓼丸绫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同情，只是旁观似的询问：“那么，你要为了那些不懂名字的含义的同学的笑，而跟着讨厌这个带着父母爱意的名字吗？”
面对着那双瑰丽的、宛如宝石一般通透而美丽的紫红瞳眸，伏黑惠忽然有些紧张，但在某种类似于虚张声势的情绪的支撑下，他故作冷淡地回答：
“……我不讨厌这个名字。”
蓼丸绫很快地弯了下眸子，笑容一闪而逝，又颔首：“我也很喜欢。”
喜欢母亲送给她的名字。
敏锐地捕捉到那一抹笑容的伏黑惠有一瞬间看呆了，脱口而出道：“绫姐……你一定很爱自己的父母吧。”
“……”蓼丸绫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道，“我的母亲对我来说很重要，仅此而已。”
以“仅此而已”结束了这个话题，蓼丸绫自觉已经安慰的差不多了，就道：“我们继续走吧，万一伏黑甚尔走掉了就不好找了。”
“哦、哦……”
伏黑惠怔愣着，然后乖乖地跟着上去了。
他不是很懂刚刚一瞬间对方的情绪变化，只觉得似乎让对方有点不高兴了。
小孩子并不是不懂看人脸色，相反，很多小孩子几个月大就会看人脸色了，只是他们不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做出适当的反应……虽然有些大人也不擅长。
伏黑惠现在就处于这种懵懂又茫然的状态。
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再山上了，完完全全放在了牵着自己手的女孩子身上。
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或者说，她的脸上并没什么情绪，所以伏黑惠压根分辨不出来她生没生气。但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伏黑惠又觉得她可能是有一点生气的。
因为胡思乱想了一堆，伏黑惠并没有注意到前面脚下的土堆，被绊倒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懊恼地想要把手松开以免连累陌生人。
但不巧，蓼丸绫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察觉到牵着的小孩要摔倒时，蓼丸绫惊讶之余，又有些庆幸自己牵住了对方。手上一用力，一边后退，一边将小孩往自己怀里带，借着后退的缓冲，成功抱稳了要摔倒的小孩。
一百分。
轻轻松松地抱着伏黑惠，蓼丸绫面上沉稳，实际上却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满分，低下眸问：“没事吧？”
伏黑惠只觉得自己撞进一个轻飘飘的怀抱，明明很柔软却会让人觉得十分安心，温暖的像是一瞬间掉进被太阳公公晒得暖烘烘的云朵里面。
一直到被询问，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一步：“……没事。”
蓼丸绫握着他的手的力气稍微加大，不赞同注视着道：“所以我说牵着手很重要，对吧，不能松开的。”
“……嗯。”
小海胆局促地低着头应道。
感觉到他乖乖地松开了手心，不再抵抗，蓼丸绫微微松了口气，觉得能交流。
她又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边走边恍若不经意地问：“刚刚怎么发呆了？你不是很细心吗？”
伏黑惠：“……”
蓼丸绫微微侧目，语气倒很平静：“不想说吗？”
伏黑惠稍稍停顿了一下，蓼丸绫也跟着他停下，静静看着他。
小海胆磨蹭了两下，又往她靠近了一步，然后慢慢抬起头：“绫姐，你生气了吗？刚刚……”
“没——”蓼丸绫还以为他说摔倒的事，当即否定，然后才忽然明白过来。
这次她认真想了想才回答。
“没生气。”她再次说，“只是不方便回答而已，我生气不是这种表现。”
伏黑惠好奇地问了一下：“那……你生气是什么表现？”
蓼丸绫诚恳地开口：“头发会倒竖起来，眼神会变得很凶，会恶狠狠坑人，会直接开口骂……大概如此。”
说的跟动画里一样。
丝毫意识到这些话的重要性的伏黑惠扑哧地笑了下，以为她在逗自己，然后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刚刚是我误会了……”
他这么说了，蓼丸绫却只想叹气。
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捏捏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因为力度过轻以至于会让人以为是在按压，认真地、无奈地调侃道：“我啊，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一般都很直接的，尤其是对你——超级细心的惠先生。”
伏黑惠：“……嗯。”
小海胆又脸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