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往事
严老顿了顿，看了我和二胖一眼，似乎觉得一些事对我们讲出来也没关系，于是接着说道：“当年不瞒你们说，我就是个盗墓的，用咱们老家长沙土话就是土夫子。”
我和二胖一听这话，差点连下巴都给惊掉了，这严老不是医术高明的中医吗，怎么和盗墓扯上关系了？我们俩好奇地望着严老，听他继续讲下去。
原来当年严老十五六岁的时候，家里穷地吃不上饭，他家弟兄共六人，他是老大，最小的弟弟刚刚两周岁，一家八口人就指着严老的父亲卖煤球生活，遇到冷一点的寒冬，收入稍微好点，还能吃上口饱饭，可冬天来的迟点或者结束的早，那往后一年的生计就成了大问题。
一九三三年是个罕见的暖冬，湖南人至腊月份还只穿了毛衣和秋外套，连袄都用不上。父亲每天拉着满车煤出去，又拉着接近满车的回来，一家人每天就喝点稀饭，一点干粮都没有，老五和老六两个年纪小的吃不饱饭就开始哭闹，有时候整个晚上都在哭，父亲看着这一大家子，愁的头发都白了些。
严老作为家中的长子，也深感肩上的担子，按道理十五六岁的年纪应该出去谋生了，可接连找了几家店铺，想在里面干些杂活，都被婉拒了，社会经济不好，做生意的也难啊。
冬日的一天晚上，严老一家人甚至连粥都吃不上，父亲厚着脸皮去二伯家借了点米，他家与二伯家以前有过几次争吵，两家好多年没说过话了，天知道父亲这一低头去借米，心里是什么滋味。
严老看不下去父亲低三下气求人的样子，年少的他从要好的朋友家里拿了两个套狐狸的捕兽夹，他们村西头的小山上有不少狐狸，他准备去试下运气，套两只狐狸卖点钱。
他一人摸黑地走着，还好今晚明月当空，不拿煤油灯也能看得见路。他来到半山腰，在之前上山玩时看到过狐狸出没的地方各放了一个捕兽夹，“希望明早来能有惊喜，老天保佑。”严老悄声地自言自语，准备下山去。
可下山到一半时，就见到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男人，背着包在山下准备上来。
“会是谁？看着不像村子里的人啊，大晚上来山上做什么，难道也是来套狐狸的？”严老心里嘀咕道，他顺势在身边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躲了起来。
“不会有人发现吧，二哥？”走在右边的最瘦的青年小声地说。
“别乱问，跟着杨大哥干就是了”，左边的一个胖子责备道。
那瘦小伙连忙点头，害怕自己再说错话。
眼看着这三个黑衣人就要从自己面前经过，严老屏住了呼吸，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这时候他已经确定这伙人不是村里人，因为他们说话的口音听起来就是外地人。
“杨哥，等一下，我想撒泡尿。”那瘦小伙带着央求的语气说道。
“你这个瓜娃子，懒人屎尿多，憋着！”中间的带头大哥骂道。
瘦小伙继续恳求道：“杨哥，我实在憋不住了，我有点怕。”
“你个没出息的小东西，早知道就不该带你来。”这位叫姓杨的头儿虽然嘴上还是骂着，可脚步却停了下来，却也恰好停在了严老躲着的草丛跟前。
“抓紧尿，妈勒批你个瓜娃子。”左边的胖子踹了瘦小伙一脚。
瘦小伙被吓得赶紧解开裤腰带，掏出家伙就对着边上草丛开始尿，躲在草丛后面的严老被尿怼着脸一顿猛滋，可他仍不敢出声，捂着嘴，咬牙憋着气忍着，就在他觉得瘦小伙尿完后，把手从嘴巴上拿开时，谁想到瘦小伙提裤子前又滋了一下，这一下正好射在了严老的嘴里，这时候他再也憋不住，“呕”的叫了一声，身体往后倒了过去。
这三个黑衣人突然听到这动静，被吓得蹲在地上抱在了一起，那个瘦小伙裤子还没提上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那位姓杨的头儿开始镇静下来，“不要怕，慌什么，说不定就是一只野鸡或者野兔，瞧你们吓得。”随后他拿出包里的手电，一点一点地接近那草丛，慢慢地站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着实把他又吓了一跳，此时的严老正两手擦着脸上的尿液，嘴里一直呸呸呸地吐口水，被这突然的灯光一照，有点措不及然。
“你他妈的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姓杨的愤怒地看着眼前满脸湿漉漉的严老，为刚才受到的惊吓而生气地说道。
严老可能是过分紧张，支支吾吾地一直说不出话，那胖子见状直接冲进草丛将严老拦腰抱了出来。
“说，臭小子，你是不是跟踪我们？”胖子严厉地问。
“没没我怎么敢，我上山套狐狸来着。”严老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那你躲草丛里干什么，你今天要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回去！”姓杨地继续逼问。
严老赶忙说：“我真是刚刚从山上下完套狐狸的捕兽夹，准备回家来着，正巧碰见你们三个陌生人，穿着黑衣服，我有点害怕，想等你们走过去之后我再回家，三位大哥，我要是骗你们，你们现在就可以把我从这山坡上扔下去。”
姓杨的拿着手电仔细地照了照严老，看他也不像个有心机的人，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便扶他站了起来，对严老问道：“你熟悉这上山的路？”
“熟悉，我从小就在这山上玩，可熟悉了。”
“那好，大晚上的看不太清山路，你正好可以给我们带路，就到那个位置。”姓杨的朝山的东南角指去。
“这位大哥，我爸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求你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明天再来给你带路。”
“放你的屁，老子只在晚上干活。”姓杨的有点生气，拽着严老就往山上走。
后面的胖子悄悄地凑到姓杨的耳边说：“老大，带上他不大好吧，万一这小子嘴不严回去再给说漏了,岂不是”
姓杨的没说话，转头对胖子做了个割喉灭口的动作。
胖子两眼一睁，似乎有点吃惊，但又没敢再继续问。
严老被他们逼着在前面带路，大气不敢喘，心想今天算是倒霉透顶了，被人尿一脸不说，大晚上的还得给人带路。
很快严老就带着他们来到了地点，“这位大哥，您刚刚指的地点到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严老强装出笑脸说道。
“不行，你还得再等会，瘦子，你看着他，和他一起守在外面，我和胖子先下去。”姓杨的对着瘦小伙说。
严老一听这话瞬时就慌了，心想我都带你们到这里了，怎么还不让我走。他又转头看了看周围，有好多土被挖出来堆在边上，仔细一瞧，赫然看到山坡上有一个一米见宽的洞，那是干什么的呢？很明显是这三人挖的啊，但是又为何叫我给他们带路？
“老实点，别想跑，否则让我逮住捏死你！”那个胖子恶狠狠地对严老说道。
姓杨的和胖子把身上的背包解下来重新挂在胸前，这样方便他们钻进洞中。严老和瘦子两人就蹲在洞口等着他们二人出来，本来严老想趁他们二人进洞后，直接逃回家中，但是他又怕瘦子去给洞里那两位大哥报信，哎算了，还是待在外面等等吧，说不定过一会他们就出来了，可以放他回家了。
晚上山里寒风阵阵，冻得严老浑身哆嗦，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姓杨的和胖子终于从洞中钻了出来，胸前的背包里塞满了鼓鼓的东西，叮叮当当的，像是瓷器和银器碰撞的声音，严老没敢多问，只说了句：“三位大哥，我可以走了吗？”
姓杨的拍了拍脸上的灰，把背包从胸前取了下来，“等等，有样东西送给你，你跟我过来一下。”
严老急忙说道：“不用了，放我回去就行了，我爸妈现在肯定着急死了”。
“你过来！”姓杨的加强了语气。
无奈严老只能跟着姓杨的向山坡上再走了一段，“小兄弟，你哪天出来套狐狸不好，非要选择在今天晚上，那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说完姓杨的转身就要将严老推下山去，但是由于光线太暗没看清，自己踩了个石块，一个踉跄摔了下去，严老眼见着姓杨的就要滚下山，内心善良的他本能地抓住了姓杨的左手。
“别松手，小兄弟，拉我一把！”姓杨的吃力地对严老喊。
“不会的，我拉住你不放，你赶紧往下喊你那两弟兄上来，我一个人不可能将你拖上来。”
那姓杨的往山下大喊下面瘦子和胖子的名字，他们俩听见后赶忙跑过来，和严老一起将姓杨的拽了上来。
“谢了，小兄弟，我这条命有半条是你给的。”姓杨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他们四人回到刚刚的洞口位置，姓杨的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青色瓷碗递给严老，“拿去换点钱，一家人吃喝个几年是足够的了。”
严老接过瓷碗，瞅了一眼，心想一对破碗能值几个钱，但还是谢过了姓杨的，准备下山回家。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干？”严老往回已经走了几步了，那姓杨的又对他说道。
严老停了下来，不假思索地问道：“跟着你干什么？”
由于他刚刚救了姓杨的一命，所以心里现在放松了很多。
姓杨的回答道：“挣钱的活儿，包你下半辈子不愁吃穿。”
严老一听有能挣钱的活，立马来了兴趣，毕竟家里的几个弟弟已经很多天没吃过饱饭了。
后来的故事就是严老跟着这位姓杨的大哥走南闯北，掘坟盗墓，摸金无数，期间每月给家里邮寄生活费，保证爸妈和弟弟们吃饱穿暖，严老内心经常自责，深知这是一门缺大德的生计，但是人在生活所逼下，道德始终是排在生存的后面一位。
在一九五零年，也就是新中国成立一周年时，严老跟姓杨的几个人在广西桂林阳朔地区，试图进入一座明朝古墓内摸金，但是广西地质属于喀斯特地貌，多岩洞深穴，地底下七拐八绕各种暗道孔洞，那姓杨的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薄石片，那石片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人掉落下去后连个声音都没回传上来。
为了救姓杨的，严老他们三人找来长绳，将绳子一端固定在地面大石块上，人顺着绳子下去找，可这岩洞太深了，就算再找来十倍长的绳子都感觉到不了底。
三人在洞穴处守了两天，下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人是没了，就准备往回走了。摸金队伍因为缺少了姓杨的这位带头大哥，也宣告解散。
在回去的路上，严老也不小心踏进了地面上的石坑中，不过幸好石坑面积不大，只是左腿被卡进去了，但是也因此小腿骨折，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发达，腿部骨折几乎等同于瘸腿，严老后半辈子也就靠拄拐走路了。
讲完了自己年轻时摸金盗墓的经历，严老深抽了口烟，叹道：“罪哉。罪哉！”